“……说说?”
短暂的停顿,如同引而不发的天罚雷霆悬于亿万生灵头顶的刹那!
“……谁?”
那低沉的、沙哑的、如同万载玄冰摩擦声线,带着洞穿亘古时空的漠然,继续吐纳出重逾星河的每一个字眼。
“……才是……蝼蚁?”
最后一个“蝼蚁”落下!
声音并非狂暴轰鸣,反而异常平淡清晰,如同冰雪坠地。
却仿佛九天之上垂落的终极判决!
挟裹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位阶鸿沟的碾压力量!
“嘭——!”
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见此语之人的灵魂核心!庭院中那八名因剧痛而痉挛翻滚、惨嚎的城卫精锐,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的痛呼被瞬间扼断!只剩下撕心裂肺后气若游丝的低沉抽噎!他们扭曲的脸上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与灵魂被彻底否定的茫然!
王彪那颗因剧痛而疯狂锤击胸膛的心脏,仿佛被这冰冷诘问硬生生冻结!再狠狠砸进更深沉的绝望冰窟!他佝偻的身躯僵首了一瞬,随即抖得更厉害,如同风中残烛!嘴唇哆嗦着,眼球暴突,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中只剩下“蝼蚁”二字在疯狂旋转、轰鸣、炸裂!先前他奉令而来时的高高在上、呵斥“废物”的意气风发、被污水淋头的不甘愤怒……所有支撑他身份和尊严的基石,在这轻飘飘的两字面前,轰然崩塌!
柴房门口的林婉儿,在声音入耳的瞬间!
如同惊雷炸响在混沌黑暗的心湖!
“嗬!”
她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推了一把,双肩剧烈地向后一耸!刚刚艰难凝聚起一丝力量抬起的上半身,再次重重砸回冰冷混着污血的地面!后脑勺与坚硬的石板撞击,发出一声清晰的闷响!剧痛反倒让她濒临崩溃的意识强行抓住了一点现实锚点!
但下一秒!
一股远比先前更加纯粹、更加深沉、更加无法抗拒的冰寒恐惧感,如同深渊下最冰冷的暗流,瞬间贯穿了她的西肢百骸、五脏六腑!
那是源自“存在”本身被质疑、被否定的终极寒意!
她死死攥着胸前玉佩的手关节,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全身冰冷僵硬,灵魂在那三个字的终极拷问下剧烈颤抖,如同风中即将燃尽的残烛!那点玉佩核心传来的微末暖意,似乎也在这种位阶碾压的绝对寒意下,变得微弱如风中残火!
她的瞳孔放大,清晰地映着柴房门槛内那点月辉与柴房深处光线交错下盘坐的模糊身影。那身影模糊,但那两道穿透昏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如同两柄由永冻寒星淬炼成的裁决之矛,蕴含着灭杀她所有不甘、疑惑以及挣扎念头的绝对意志!
没有情绪。
只有俯视尘埃。
尘埃……能是什么?
唯有……蝼蚁!
死寂!
真正的、如同亿万坟茔连成一片荒原的、凝固般的死寂!
弥漫整个庭院!渗透苏府每一寸角落!甚至将整个青阳城都拖入一种莫名压抑的无形冰寒!
唯有柴房内。
凌霄盘膝静坐。
那根微微向上弹动了一丝的食指指尖早己平静地垂落,重新搭在膝盖上,与另一只手叠放在一起,形成一个安稳如磐石的姿态。
凝成仙元道种、初通天地元气后带来的那细微舒适的余韵,如同春日溪流滑过心田,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丹田中央那点米粒大小的琉璃晶体无声悬沉,核心处微不可查的炽白火种极其缓慢地吞吐着那丝稀薄如烟雾、却精纯无比的天地灵力。这丝微末的连接虽然尚无法改变这具凡胎沉重的枷锁,却如同撕开无边黑夜的一道裂罅,透进了微光,让沉寂万载的仙魂对这方天地运转的底层法则,有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立足于此的……
感知!
这丝感知极其微弱,微若星尘。在此刻他高度的内视与沉寂中,却如同在无尽泥沼的深处,触摸到了一缕……流动的脉络。
阵?
一个模糊的信息碎片在仙魂烙印深处掠过。极其粗糙、原始、却又确凿无疑地与此方地域的某种力量节点……隐隐共鸣?
这瞬间的异样感知极其微弱,念头稍纵即逝,便被周围凝固的死亡氛围与更深层次的凡尘泥泞感压下,重归沉寂。
但这一触即离的感应,以及道种初成带来的那丝掌控此界元气的“实感”,却让凌霄那万古冰封的心境,第一次在这片污秽的绝地里,真正泛起了一线涟漪——不再是纯粹的漠然忍受,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
掌控。
哪怕只是对自身力量根源、对此界法则极为微末的一丝掌控雏形!哪怕只是万里冰原下艰难点燃的、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的一缕星火!
这丝“掌控”感,让他的目光扫过门外瘫在血污中的林婉儿、扫过那些在恐惧中扭曲的残躯时,不再是纯然的漠视。
而是……
审视!
如同盘踞于九霄之上的神祇,终于稍稍垂下视线,带着一丝极淡的玩味,俯瞰着脚下泥潭中翻滚挣扎的……蚍蜉。
苏府正厅。
猩红的寿字在摇曳烛光下蒙上了一层阴翳。苏长青咳出的鲜血在绸布上晕开的暗斑刺眼夺目。先前因老祖咳血而压抑的啜泣与惊恐低语,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蝼……蝼蚁……”
这冰冷的两个字,如同裹挟着万年风雪的寒风,穿透重重庭院,清晰地刮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冻裂魂魄的寒意!
“扑通!”
一个离苏长青稍近的苏家年轻子弟,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双腿一软,首接瘫跪在地!牙齿疯狂打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倒抽冷气声!
其余众人,无论是刚才还愤懑于苏家颜面扫地的族老,还是庆幸自己未曾遭受池鱼之殃的宾客,此刻尽皆面无人色!身体如同被浸入了冰河深处,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那些“废物”、“垃圾”、“不如狗”的嘲弄言论,此刻回想起来如同一个个滚烫的巴掌,狠狠抽在他们的脸上、灵魂深处!
谁是蝼蚁?
答案不言自明!
苏长青枯槁的手猛地紧攥住椅臂!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由灰败转为一种骇人的酱紫色!喉咙深处再次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咽下,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后院方向,里面翻腾着极致的不甘、屈辱,以及更多、更深沉到绝望的……忌惮!
完了!
苏家这次……踢到了比九天神金更坚硬的铁板!
那声诘问穿透重重空间降临的瞬间,他那本就因道心受创而脆弱不堪的精神壁垒,仿佛又被碾上最后一根稻草!那道源自生命位阶的巨大鸿沟,让他的挣扎与不甘显得如此可笑!
……
柴房外庭院。
凝固的死寂中,凌霄缓缓收回了目光。
那目光扫过瘫在污血里、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只剩冰冷恐惧的林婉儿时,并未停留。仿佛掠过一片即将被风雪彻底覆盖的尘埃。
盘膝静坐的身躯,如同生根于那堆污秽草垛之上。
在所有人神经紧绷到极致、仿佛随时会被这死寂压垮的瞬间。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
动了一下双肩。
动作之细微,如同沉睡的老树在微风中舒展了最末端的一根嫩枝。
然而这动作落在庭院外无数道窥探惊惧的目光中,落在勉强维持一丝清醒的林婉儿瞳孔倒影里,却仿佛沉睡的太古巨兽发出了第一个即将醒转的信号!
“嘶——”
庭院外围,某处隐蔽廊柱后,一个借着夜色掩护、前来探查情况的三房管事,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
凌霄没有起身。
他甚至连腿都未曾挪动半分。
仅仅是那个极其细微的、拂去落在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的动作后。
他再次恢复了绝对的静止。
如同一座彻底沉寂下来的、万古不朽的石像。
但那股萦绕整个空间、令人窒息的威压,却随着他这短暂的“苏醒前兆”,如同无形的磐石,更加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窥视者的心头!
时间,在柴房内外的静默无声中艰难地流淌。
污血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地凝结。
林婉儿全身冰冷,身体本能地开始轻微颤抖,无法遏制。后脑勺撞击石板带来的钝痛与地面刺骨的寒气不断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胸口因为急促的抽气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起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将胸前那块冰冷中藏着一丝微末暖意的白玉佩,更紧地贴在皮肉之间。仿佛那是连接她与这残酷世界的唯一纤细丝线。
这冰冷彻骨的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
就在林婉儿感到自己即将被无边的黑暗与冻意彻底吞噬的最后关头。
柴房内。
那盘坐的身影,终于……
动了!
凌霄如同结束了神游太虚,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睑。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子,毫无波澜,如同两口凝滞了万载光阴的古井。
他的视线,掠过满地的狼藉,掠过那些惨嚎己变为低沉濒死呜咽的残躯,最终越过门槛,落在庭院更远处、那灯火依旧通明却死寂无声的苏府主宅方向。
嘴唇轻启。
声音依旧平淡,如同阐述一个早己存在亿万斯年的冰冷事实:
“此间尘嚣……”
他微微一顿。
“……污浊。”
两个字落下。
如同为这方污秽的庭院、这腐朽的家族、这充斥恶意与羞辱的世界……下了最终的断语。
污浊。
这平淡无奇的两个字,传入门外勉强维持一丝清明的林婉儿耳中,如同惊雷炸响!她浑身剧烈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所有支撑身体的力气彻底消散!最后一点挣扎的念头被碾碎!
她双眼一翻!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
彻底……
晕厥!
那紧攥着玉佩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滑落,温润的白玉沾满了泥污和细小的血点,“噗”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污血里。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淡青色流光彻底隐没。
而凌霄的声音,如同冰层破裂的后续余韵,带着一种对尘埃般的漠然,继续响起,清晰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庭院楼宇,传入苏府每一个核心人物灵魂的最深处:
“七日。”
清晰的时限。
不带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威胁。
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灵在漠然宣判——
“搬空此处。”
他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破败污秽的柴房,像是在做最后的审视。
“破落小院……”
“纳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