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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摊贩，布庄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在阳光下迎风招展，杂货铺里锅碗瓢盆，针头线脑堆得满满当当的，旁边的铁匠铺子也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更多的则是沿街叫卖的小贩。
挑着担子的货郎，扁担两头晃悠着时新的头绳、胭脂水粉、小孩儿的拨浪鼓。
推着独轮车的买菜老汉，车上堆着水灵灵的青菜萝卜，挎着篮子迎街叫卖的大婶，里面是才出锅、冒着热气的包子馒头，香气扑鼻，还有卖糖人的、吹糖稀的、捏面人的，摊子前围满了眼睛发亮的小孩子。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嘞！”
“刚出锅的豆腐脑！”
“卖竹筐篓喽！结实耐用！”
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市井交响曲。
行人摩肩接踵，有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有扛着农具的汉子，也有穿着绸衫、摇着折扇的闲人……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尘土的气息，混合出一种独属于市集的、鲜活而粗犷的生命力。
潘玉看得眼花缭乱，眼睛都不够用了，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新奇。
她找了个不挡道的地方停好马车，拴好马，然后兴冲冲地跑到车厢边，掀开车帘，对里面的匡连海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
“师兄！快下来看看！好热闹啊！”
匡连海看着眼前这繁华喧嚣的景象，再看着潘玉那如同飞出笼子的小鸟般的雀跃神情，心中那根时刻紧绷着的弦似乎也被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稍稍拨动了一下。
他压下心底的波动，握住潘玉伸来的手，借力让自己坐稳在轮椅上。
将马车停放好后，潘玉绕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汇入了人流。
轮椅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些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潘玉有些不自在地挺首了背，手中却推得更稳了些。
匡连海则面色平静，目光坦然，仿佛对那些视线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景象，实则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巷尾，寻找着钱庄的招牌，观察着道路的走向和可能的死角。
“师兄你看，那个糖人捏得像不像只小老虎！”潘玉指着一个摊子，兴奋地叫起来。
“嗯，像。”匡连海温和地应着，目光却掠过糖人摊，落在了斜对面一家挂着“通源”字样招牌的铺子上。
找到了。
潘玉推着他，一会儿在布庄前停下，摸摸光滑的绸缎，念叨着“天凉了，得给师兄做件厚实的新袄子”，一会儿又在卖菜的摊子前驻足，跟摊主讨价还价，买了些时兴蔬菜。
看到卖新鲜糕点的铺子，更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好几块软糯的糕点，刚拿到手就塞了一块桂花糕到口中，还不忘给匡连海也塞一块。
“师兄快尝尝，还热乎呢。”
匡连海接过那散发着甜香的糕点，看着潘玉像只忙碌的小蜜蜂，穿梭在人群中，为这个小小的家添置着东西，脸上洋溢着简单纯粹的快乐。
他看着手中的桂花糕，轻咬了一口，瞬间甜糯的味道便在舌尖化开，带着桂花的香气。
这尘世的烟火，着实值得让人留恋。
他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目光平静地扫过街口那个看似在晒太阳、目光却时不时瞟向他们这边的闲汉。
果然这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匡连海心中的那根弦却暂时松了下来。
钱庄就在那里，跑不了，眼下武功未复，身后又有尾巴，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况且……
他看了一眼身边推着轮椅、像只快乐小鸟般东张西望的潘玉，她难得这么开心，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他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份兴致。
罢了，就当陪她散散心。
匡连海收敛起所有的锐利和筹谋，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任由潘玉推着他，真正像个闲逛的游人，融入这片喧嚣热闹之中。
潘玉也确实是憋坏了。
山谷的日子清净是清净，可也着实单调，此刻看着满街的新鲜玩意儿，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一会儿凑到捏面人的摊子前看老师傅变戏法，一会儿又被吹糖稀的吸引，看到卖糖葫芦的更是走不动道，非要买上两串，自己咬一颗，酸得眯起眼，却又笑嘻嘻地把另一串递到匡连海嘴边，面不改色的诓骗他。
“师兄，尝尝！可甜了！”
匡连海看着她被山楂酸得皱起的小脸，又看看递到嘴边的糖葫芦，无奈地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颗。
甜腻的糖壳裹着酸涩的山楂，也酸的匡连海不自觉的皱了下眉，潘玉却嘻嘻哈哈的笑开来，他慢慢咀嚼着，目光却落在了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
那是个专卖女子小玩意儿的摊子。
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铺在地上，上面散乱地摆着些木梳、小铜镜、几朵颜色鲜艳的绢花、几支样式简单的木簪银簪，还有一些用彩线编织的手绳、小巧的香囊。
东西都很粗糙廉价，一看就是小作坊的手艺，图个新奇花样罢了。
潘玉正被旁边一个卖竹编蛐蛐笼的吸引，没注意到这边。
匡连海的视线却不由得落在了那几朵绢花和木簪上。
他想起潘玉以前在京城，在潘府的时候，那时她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衣饰虽不奢华却也精致得体，发间偶尔点缀的珠花或玉簪，都透着世家小姐的温婉贵气。
可在天山，入了江湖，便不再讲究这些，常年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头发也只用最朴素的布带或木簪绾起，方便习武。
如今在这山村，更是连那点江湖儿女的利落都磨成了农家的朴素，发间素净得什么都没有。
此刻，她那亮晶晶的目光正被蛐蛐笼吸引，全然没留意这些女儿家的小东西，也没注意到匡连海复杂的眼神。
匡连海一首觉得，师妹那被山风吹得微红的脸颊，那双映着人间烟火、亮得惊人的眼睛，胜却所有的点缀。
师妹想不到，可他却不能不送，哪怕目前只是最廉价的点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