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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连海他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
“此人衣着华贵，绝非寻常江湖客或富家子。身手虽受重伤拖累，但反应极快，招式狠辣精准，带着军中或暗卫的影子。”
他眼神锐利，仿佛在抽丝剥茧，“最可疑的是他身上那股极淡、却极特殊的脂粉香气。那不是普通女子用的香粉，而是……‘红舫’特制的‘醉梦引’。”
“红舫？” 潘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匡连海点点头，眼神深邃，“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画舫歌楼。‘醉梦引’是红舫花魁才用得起的东西，香气独特，经久不散，也微微有些……催情之效，所以极易辨认。”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语气平静，但潘玉的脸还是微微热了一下。
“所以……他是红舫的人？不会是男花魁吧？” 潘玉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那张脸，又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恐怕没那么简单。”匡连海摇头，“一个青楼中人，哪怕是头牌，怎会有如此身手？又怎会惹上如此规模的官府追捕？还带着伤？我怀疑，他是某个势力安插在红舫的暗桩，身份暴露，或者任务失败，才被追杀至此。甚至于，他本身就是某个重要人物，乔装藏匿其中。”
潘玉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麻烦更大？”
“正是，这也是更头疼的地方。”匡连海神色凝重，“处理他一个容易，但他这一路逃来，难保没有留下什么追踪的标记，或者在遇到我们之前，己经发出了求救或示警的信号。
若他背后真有庞大的势力，或者官府咬死了线索追查到这里……我们这看似平静的村镇，顷刻间就会变成风暴的中心。”
他停下轮椅，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染上暮色的山林，声音低沉而充满忧虑，“这才是最大的隐患。杀他，可能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放他，亦是后患无穷，留着他，更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桌上还放着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散发着阵阵的香气，与此刻屋内的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个被捆在柴房角落的紫衣男子，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雷火弹，将他们偷来的短暂安宁轰得粉碎。
潘玉看着匡连海沉静的侧脸，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潘玉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师兄，”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无论这人是什么来头，带来多大的麻烦，我们一起面对。你说怎么办，玉儿都听你的。”
她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轻快，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
匡连海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那坚定的力量，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和沉重己被一种冰冷的决断取代。
“先关着。弄清楚他的底细，看看外面有没有动静。” 他看向柴房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若真引来豺狼……那就只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了。”
柴房内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潘玉心头。师兄的分析让她脊背发凉，那个紫衣男子不再仅仅是一个“麻烦”，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将他们卷入滔天巨浪的漩涡中心。
不过……
“师兄……”潘玉的声音有些犹豫，打破了凝重的空气，他腿上那伤看着挺深的，血流了不少，再这么捆着扔在柴房，怕是不用等我们审问或者他同伙找来，他自己就先没了。”
人死了，线索就彻底断了。
麻烦却未必会消失。
匡连海的目光落在潘玉脸上，将她那丝犹豫尽收眼底，几乎是瞬间，一股尖锐的带着灼痛感的酸涩猛地刺穿了他刚刚强压下去的冷静，像毒藤蔓骤然收紧心脏。
他也不想这样，也更厌恶这样恶意揣测师妹想法的自己。
可那念头如同跗骨之蛆，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她在担心那个人。
她那双总是盛满他的身影的眼睛，此刻却被另一个男人所占据。
尤其是，外貌还如此出众。
师妹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可他更知道师妹那怜香惜玉的心软的特质，之前那些人不是人，哪怕师妹并无意招惹，还不是一个一个硬凑上来，好不容易将他们一个个赶离师妹身边，结果还是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而师妹，不过是纸皮老虎，嘴上说的狠罢了。
“怎么？”匡连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和尖锐，像淬了冰一般，“心疼了？”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那语气里的讥讽和酸意如此明显，完全背离了他平日里维持的冷静自持。
他立刻意识到失态，猛地抿紧了唇，眼神闪过一丝狼狈和懊悔，迅速别开脸，试图掩饰刚刚那失控的情绪，声音生硬迟疑的试图补救。
“……我的意思是，死人确实没有活人有用。”
可潘玉己经听到了。
那带着刺的问句，虽然尖锐又刺耳，带着质问和不适，但更深的是埋藏于其中的不安，让她瞬间明白了师兄刚才那阴沉的脸色背后更深层的原因。
不是忧虑，是……害怕。
害怕她的目光被旁人吸引，害怕她对他之外的人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
潘玉的心像被泡进了酸涩又温热的泉水之中。
她想起了从前，想起自己仗着师兄的宠爱和包容，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每每闯祸，都是师兄默默替她善后，挡在她身前。
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份庇护，却从未真正体会过师兄那份将她视若珍宝、不容他人觊觎的独占欲背后，是怎样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
师兄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有她一个人。
他的迟疑，他的不安，他的失控……根源都在于她，在于她没有给够他那份可以对抗所有阴暗的安全感。
是她仗着被爱而有恃无恐，才让师兄的世界如此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