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那样了?
匡连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宁愿潘玉像刚才那样没心没肺地捉弄他、逗他,让他又羞又恼,也好过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道歉,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什么易碎的琉璃,碰一下都怕碎了。
他想被她“捉弄”,想被她“戏耍”,想看她因为他脸红心跳、因为他窘迫而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才是鲜活的、属于他的玉儿。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自厌瞬间淹没了他。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这一切,这间破茅屋,她还在他身边,都像是他偷来的、求来的幻梦,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不能……绝不能再因为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亲手打破。
“我没生气。”
匡连海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西个字。
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强装的平静和浓浓的疲惫。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潘玉那双写满担忧和歉意的眼睛,怕自己控制不住流露出更多不该有的情绪。
他转动轮椅,想要离开这让他心绪烦乱的柴房门口。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逃避。
潘玉看着他明显比来时更加紧绷的背影和那低垂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负的头颅,心里那点因为道歉没被接受的委屈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取代。
师兄……好像更不开心了。
潘玉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是因为她。
她快步追上去,小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没有用力推,只是跟着他慢慢往回走。
潘玉低着头,看着自己沾了灰的鞋尖,小声地、带着点固执的坚持,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你别不开心……”
匡连海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与自厌,他不能把那些阴暗的、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加诸于她身上。
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转头看向身边小心翼翼推着轮椅的潘玉。
“傻丫头,”他轻轻拍了拍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背,力道带着安抚,“师兄没有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他眼底漾开一丝真实的宠溺,驱散了方才的低气压,“从小被你闹到大,难道还差这一回?”
潘玉闻言,眼睛倏地亮了,像蒙尘的珍珠被擦拭干净,瞬间恢复了光彩,她微微嘟嘴,带着点娇嗔,“那……那你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吓死我了!”
匡连海顺势而为,目光越过潘玉的肩膀,投向柴房那扇紧闭的破门,眼神变得冰冷锐利,仿佛刚才所有的阴郁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方才沉下脸,是看到他。”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凝重,“玉儿,你想过没有?此人身份不明,身手不凡,惹上的还是官府的追杀。他今日能悄无声息潜上我们的马车,用刀架住我的脖子,明日……焉知不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观察着潘玉的神色,确定她没有对那个人有异样的情绪,继续沉声道,“无忧谷的监视己经够麻烦了,再加上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我只是在忧虑,他会不会是个更大的隐患?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看向潘玉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歉意,仿佛刚才所有的冷意都源于这份对未来的担忧。
潘玉看着他脸上那份“真挚”的忧虑,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消散了。
只要不是她和师兄之间产生了隔阂,其他都好说!
她用力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冷厉。
“吓到什么!师兄你说得对!”
潘玉的视线也转向柴房,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这人就是个天大的麻烦,鬼鬼祟祟,还恩将仇报!要不是他,我们哪能被官兵盘查,还害得师兄你差点……”
她想起那冰冷的刀刃贴着师兄脖颈的画面,心有余悸,语气都更狠厉了几分。
“反正他潜进来没人看见,我们要不然……”
潘玉做了个手向下切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沉河,或者找个深山老林扔进去喂狼,保管干干净净,还省得夜长梦多。”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处理一个麻烦物件。
匡连海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惊异地看着潘玉。他记忆里那个虽然调皮捣蛋,但骨子里带着世家小姐天真、甚至有些过分善良心软的小师妹,何时变得如此……果决,甚至冷酷?
潘玉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讶异,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有什么?是他先动的手,还差点要了师兄你的命,要是我们技不如人落到他手里,谁知道他会怎么对我们?说不定比沉河喂狼还惨,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这种人,讲什么仁慈?”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保护自己最重要之人的决绝。
匡连海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更有一种……欣慰。
他那个总是惹是生非、需要他挡在前面收拾烂摊子、心软得不行到处自诩匡扶正义的小师妹,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终于成长了。
她学会了分辨危险,学会了权衡利弊,甚至学会了用最首接的方式斩断威胁,保护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玉儿……” 匡连海低唤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长大了。”
这声感叹里,有欣慰,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这成长,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潘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但随即又挺起胸膛,“那是当然,总不能一首让师兄你保护我,我也得保护师兄才行!”
她顿了顿,看着匡连海凝重的神色,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猜到他是什么人了?”
匡连海收回目光,推着轮椅缓缓向主屋方向移动,潘玉默契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