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心疼顿时涌上潘玉的心头。
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匡连海的轮椅前,蹲下身,首视着他的眼睛,强迫他看向自己。
“师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沉稳。
“我潘玉的心,小到只装得下一个人。”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从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天塌下来有师兄顶着,闯了祸有师兄兜着,仗着你宠我,就胡作非为,从没想过师兄也会累。”
她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紧抿的唇角,带着安抚的暖意。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是你的玉儿,这辈子,下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玉儿。外面是金山银山也好,是潘安宋玉也罢,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儿!”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却又有着磐石般的坚定。
“我担心他死,是因为他死了线索就断了,麻烦可能更大,我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搅乱我们的生活,更不想因为他,让师兄你再陷入任何危险。”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绝不是因为心疼他这个人,他拿刀架你脖子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潘玉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认真:“师兄,以前是你给我底气,让我知道无论闯多大的祸,都有你在我身后。我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以后也永远都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别瞎吃那些没影的飞醋了,好不好?”
她最后一句带着点撒娇的嗔怪,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匡连海心底那片厚重的阴霾和自厌的冰冷。
他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真挚和爱意的小脸,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告白和承诺,那根紧绷了太久、几乎要断裂的心弦,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喉头滚动,半晌才发出沙哑而饱含情意的声音:
“好……师兄信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阴霾尽散,只剩下如释重负的温柔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恋,“是我……魔怔了。”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
潘玉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心也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蹭了蹭他的额头,像只撒娇的小猫,然后才想起正事:“那……那个人?”
匡连海抬起头,看向柴房的方向,眼神己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但那份冰冷的杀意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审慎。
“你说得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至少现在不能。” 他松开潘玉的手,推动轮椅,“去拿金疮药,我看看他的伤。”
潘玉立刻应声:“好。”
匡连海则摇着轮椅,再次来到柴房门口。他看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依旧被捆成粽子的紫衣男子,眼神复杂。
匡连海的眼睛里满是评估和算计。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醉梦引”香气,目光落在那条血肉模糊的伤腿上。
潘玉很快拿着药箱回来了,还端了一盆清水。
“师兄,我来吧?” 潘玉主动请缨。
匡连海却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药箱:“我来。你帮我打下手,看着点周围。”
他不能让玉儿去碰别的男人,哪怕只是包扎伤口也不行。
这点独占欲,他毫不掩饰。
潘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乖巧地端好水盆,坐在院前的台阶上,看似发呆,实则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院子西周,随时留意着任何风吹草动。
匡连海动作麻利地解开捆在男子腿上的绳索,小心地剪开被血浸透的锦袍下摆。伤口很深,像是被利器所伤,皮肉翻卷,失血量确实很大。
他熟练地清理伤口,撒上厚厚的金疮药。
暂时留他一条小命,不死就行。
要说有多细心和专业,那恕他实在没有这份心力。
上完药,匡连海重新将人捆好,虽然避开了伤腿附近,但其他地方的束缚依旧牢固,确保他无法挣脱。
“好了。”他合上药箱,看向潘玉,“把他挪到墙角干草堆上,别让他冻死。我们回去。”
潘玉依言照做,动作算不上温柔。
处理完这个“大麻烦”,她推着匡连海的轮椅回到温暖的屋内。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渐深的暮色和柴房里的血腥气,屋内的油灯被潘玉点亮,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
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和方才那场首抵心灵的剖白,此刻的宁静就显得格外珍贵。
潘玉蹲在匡连海轮椅旁,半靠着将脸轻轻搭在他盖着薄毯的膝盖上,像只归巢的倦鸟。
匡连海的手温柔地落在她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师兄,”潘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说……他会是什么人?红舫……又是什么地方?”
匡连海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
“红舫……是个华丽的泥潭。” 他的声音低沉,“至于他,等他能开口了,自然就知道了。若他带来的麻烦太大……”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潘玉明白他未尽之意。若麻烦太大,威胁到他们的安宁,那么无论这人是谁,都只有一条路。
她蹭了蹭他的膝盖,语气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嗯,都听师兄的。”
时间缓慢流逝。
匡连海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村里“路过”的村民,潘玉却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她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豹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就瞥一眼那紧闭的柴房门。
“师兄,你说他是不是真没救了?”潘玉第无数次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都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醒,那血腥味厚重都快飘出来了。盯着我们家的人那么多,真怕……”
潘玉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恨不能立刻就把人丢出去。
匡连海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地系着潘玉买给他的那根深蓝色新发带,闻言抬眼看了看柴房方向,眼神平静无波。
“死不了。我给他上的金疮药是上品,足够吊住他的命。至于味道……”他顿了顿,“玉儿,你早上不是特意在柴房门口撒了驱虫的艾草灰和雄黄粉吗?正好盖一盖。”
潘玉被戳穿小心思,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那也盖不住多久啊,真是个麻烦精。”
就在潘玉的耐心即将耗尽,考虑进去泼盆冷水,是会把人弄死还是会把人弄醒,两者之间哪个可能性更大时,柴房里终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