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连海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样的师妹,他是第一次见,可又怎么能不心疼呢?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水……”
潘玉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水?好!师兄你等等!”
她几乎是跳起来,冲到外间,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碗温开水,又小心地端回来。
她轻轻地扶起匡连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将碗沿凑到他唇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水,水流滋润了他干裂的唇舌,也仿佛滋润了他枯槁的心田。
一碗水喝完,匡连海靠在潘玉肩头,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
匡连海望着糊着白纸的破窗,望着这破旧却处处充满温馨的屋子,门外竹影摇曳,阳光正好。
他反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轻轻回握住了潘玉的手。
那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像是一个无声的、沉重的应允。
潘玉感受到他掌心的回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她拿起旁边己经温了的鸡汤,舀起一勺清亮的汤,“再喝点鸡汤?我炖了好久的,很鲜的。”
这一次,她没有催促,只是温柔而期待地看着他。
匡连海的目光从门外收回,落在眼前潘玉那张写满关切和希冀的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微微张开了嘴,接受了那勺送到唇边的汤。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味道很淡,却奇异地安抚了他空荡的胃和更加冰冷的心。
他慢慢地喝着汤,视线却一首停留在潘玉脸上,带着一种重新审视和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那些滔天的罪孽,那些无望的未来,似乎被这简陋茅屋里的温暖暂时隔绝在外。
屋外,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地面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山林间鸟鸣啁啾,溪水潺潺,一派生机勃勃。茅屋内,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以及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
未来如这山间的迷雾,依旧沉重而未知。但此刻,在这方破败却安宁的天地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正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在废墟之上,用一句“永远”的承诺和一碗清汤的温度,重新点燃活下去的微光。
匡连海那沉寂如死水的心湖,也被潘玉固执的温暖和描绘的图景,搅动起了一丝微澜。
他喝下了汤,也咽下了那几乎将他压垮的自毁念头。
活下去,为了她口中的“家”,为了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永远”。
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不过是再赌一次罢了。
自从匡连海苏醒以后,潘玉心底那块沉甸甸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以往平淡的日子似乎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气息,虽然依旧清贫,却因有了明确的期盼而变得不那么难熬。
白日里,潘玉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跳脱。
像只叽叽喳喳的雀儿,见天围着匡连海转悠,把简陋的茅屋当成了她的“小家”。
“师兄你看!我跟你说我今早运气可好了,我用陷阱逮到只肥兔子!就你之前在山上教过我的那个,那兔子皮毛油光水滑的,等我硝好了给你做个暖手的筒子!”
“师兄你尝尝这野莓,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我特意跑去向阳坡采的,熟得最好!一点儿也不涩。”
“哎呀,后院的杂草可真难拔,根扎得老深了,不过没关系,我己经清理出一小片了,等你好些,咱们商量种点什么?萝卜?还是你喜欢吃的小青菜?”
她絮絮叨叨,从山里的见闻到村里的鸡毛蒜皮,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匡连海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靠在炕头,目光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
他话不多,脸上也少有笑容,但那层厚厚的、绝望的灰败之气,在潘玉持续不断的“吵闹”中,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他会在她炫耀猎物时,轻轻“嗯”一声,也会在她递来野果时,顺从地张开嘴,在她抱怨杂草时,低声说一句:“……慢点,别累着,等我伤好之后都交给我。”
他的回应简短,却句句落在实处,像沉静的磐石,稳稳地承接住她倾泻而下的活力。
潘玉并不在意他的寡言,反而因他愿意回应、愿意进食、愿意看着自己而倍感安心。只要他在,这个破茅屋,就是她最温暖的家。
可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纸,茅屋内温馨的气氛却骤然变得微妙而紧绷起来。
潘玉端着一盆兑好的温水走进东屋,盆沿搭着干净的布巾。她脸上还带着方才做饭时被蹭上的一点灶灰,眼神却有些闪烁,脚步也带着迟疑。
“师兄……该擦洗一下了。”她声音有着隐藏不住的哆嗦,可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像是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匡连海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瞬间僵住,目光触及那盆水,立刻变得锐利而抗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下颌,身体微微绷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不必,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
潘玉走到炕边,放下水盆,语气带着无奈和坚持,“你坐起来都费劲,伤口也不能沾水。听话,就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这样晚上你也能睡也舒服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解开他中衣的系带。
“玉儿!”匡连海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惊惶的坚决。指尖的冰凉透过潘玉的皮肤传递过来。
“……不可。”他别开脸,耳根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低哑,“我们还……尚未成亲,这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