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清晨飘着细雪。沈炎穿着素色道袍,跟着贾蓉的马车驶向玄真观,袖中藏着从梨香院带来的硫磺试纸 —— 那是用西班胭脂和草木灰自制的,专为检测丹炉废气中的铅汞含量。
玄真观的山门前,青烟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沈炎抬头看见丹房烟囱喷出青黑色烟雾,在雪空中形成诡异的旋涡,与第 3 章夜探丹房时的记忆重叠。他拉住贾蓉:"蓉哥可觉这颜色不对?怕是丹炉进气不畅。"
"你又懂这个?" 贾蓉缩了缩脖子,腰间的《马经》硌得肋骨发疼,"父亲说,二叔炼丹己成气候,连皇上都赐了 ' 紫府真人 ' 的封号。" 他话音未落,观主清虚子己带着道士们迎出,道袍上绣着的八卦纹里暗藏蔷花暗纹 —— 这是宁府供养道观的标记。
沈炎跟着清虚子穿过丹房,故意在通风口驻足。硫磺试纸瞬间泛黄,证实了他的猜想:铅汞化合物超标。"弟子曾在姑苏见过炼金术。" 他压低声音,"丹炉若用铜管导气,再开三重风门,青烟自会变白。" 清虚子的拂尘顿在半空,眼中闪过警惕。
寿宴设在三清殿偏殿,青铜香炉里燃着九转香,烟雾缭绕中,贾敬穿着簇新的鹤氅端坐上位,面色青中透红,正是铅中毒的典型特征。沈炎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指甲泛黑 —— 第 3 章在丹房发现的含铅金丹,果然己深入骨髓。
"给二叔请安。" 贾蓉跪下时,沈炎看见供桌上摆着的参茶,汤色异常清亮,与金丹的铅汞成分必有冲突。他忽然踉跄半步,袖袍带翻茶盏,琥珀色汤汁泼在青砖上,竟腾起细小的白沫。
"作死!" 清虚子的拂尘狠狠甩在沈炎肩上,"这参茶是用晨露泡的千年老参..."
"慢着。" 沈炎盯着砖面的白沫,想起《千金方》中 "铅汞遇参必毒" 的记载,"二叔近日可在服金丹?此茶性热,与金石之药相冲。" 他转向贾敬,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知道多年丹毒此刻正在体内翻涌。
贾敬按住欲发作的清虚子,盯着沈炎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你怎知... 金丹之事?" 他忽然剧烈咳嗽,指尖掐入掌心,指甲缝里露出丹砂的红。
"弟子曾读《抱朴子》,略懂五行相生。" 沈炎取出从苏州带来的甘草汤,"若想压制毒性,须得饮此汤。" 他故意忽略清虚子铁青的脸色,"丹炉通风管道也该换了,否则..." 他看向丹房方向,"否则青烟蔽日,恐碍了真人升仙。"
寿宴不欢而散。沈炎跟着贾蓉退至偏房时,听见清虚子在丹房怒骂:"乳臭小儿竟敢非议丹道!明日便放把火烧了那通风口..." 他摸了摸袖中发烫的硫磺试纸,知道这把火,迟早会烧起来。
掌灯时分,贾敬忽然召见沈炎。三清殿后室里,丹炉的红光映着贾敬青黑的脸,却比白日多了几分清醒:"你在宁府做的事,我都知道。" 他忽然取出本《阴骘文》,封面上有焦大偷偷递来的密信残页,"田庄改革、戏班改制... 倒像是从太虚幻境来的。"
沈炎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弟子只想替珍大哥分忧。" 他看见丹炉里的金丹泛着青焰,正是铅汞过量的表现,"真人若信得过,弟子可帮着重筑丹炉,改用木炭火慢炼,辅以甘草护心..."
"住口!" 贾敬突然甩袖,丹炉盖 "当啷" 落地,"真仙之道,岂是你等凡人能懂?" 他眼中闪过疯狂,"明日便回府,休要再管闲事。"
返回宁府的马车里,贾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二叔给的,说是金丹。" 沈炎嗅了嗅,浓重的硫磺味下暗藏铅腥,果断摔碎在车轮下:"蓉哥切记,今后万不可碰此物。" 他望着车窗外的玄真观,丹房烟囱己没了青烟,却像头蛰伏的怪兽,随时会喷出烈焰。
更深露重,龄官带着雀儿来敲窗,袖中藏着从清虚子道袍上撕下的布条:"道观的小道士说,明日要做法事,需得梨香院的戏服。" 她指尖划过布条上的八卦纹,"怕是要对咱们的通风管道动手。"
"明日让文官带十个伶人去道观。" 沈炎展开从贾敬处偷画的丹房图纸,"戏服里藏水袋,重点护住通风口。" 他忽然想起第 7 章修复的玉麒麟,"再让芳官唱《火德星君》,就说... 就说星君托梦,丹房须得防火。"
次日辰初,玄真观果然起火。沈炎看着丹房方向腾起的黑烟,却不见青黑色 —— 通风管道己被伶人们用湿棉被护住。清虚子的怒吼混着消防车的梆子声传来:"定是蔷哥儿搞的鬼!"
他站在观外的山坡上,看着贾蓉带着护院救火,忽然想起第 15 章秦钟之死时的无力感。贾敬的丹道疯狂,正如宁府的腐坏,不是靠几副甘草汤就能治愈的。但至少,今日救下的这条命,能为他争取更多时间 —— 争取到让贾敬看清,丹炉里烧的不是仙丹,而是宁府的根基。
掌灯时分,周瑞家的送来消息:"忠顺王府听说贾敬真人遇险,派了长史来道观。" 沈炎冷笑,展开龄官送来的密信,上面用《黄庭经》密语写着:"道士收了忠顺王府的黄金,欲借火灾弹劾宁府 ' 不敬仙长 '。"
"让龄官排《火焚丹房》。" 他在图纸上圈出通风管道的位置,"就唱 ' 金丹有毒火有灵,青烟不散祸先临 '。" 他忽然望向玄真观方向,那里的火光己灭,只剩下焦黑的烟囱,"忠顺王府想借神仙之说打压咱们,咱们便用神仙的戏文,烧了他们的算盘。"
雪后的月亮照着宁府的飞檐,沈炎摸着袖口的算珠串,忽然想起第 17 章在忠顺王府宴上的舆图残片。贾敬的寿宴,不过是又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当他用现代化学知识救下贾敬,却也将自己推到了道士们的对立面 —— 那些在丹房阴影里的眼睛,正像丹炉里的青烟,无声却致命。
次日晌午,龄官的《火焚丹房》在梨香院开排。她扮演的火德星君唱着新写的戏词:"铅汞成灰丹炉裂,且看凡人破迷烟..." 阳光穿过戏台上的火纹幕布,照在她腰间的玉麒麟碎玉簪上,碎玉处的金粉,像极了丹炉里迸溅的火星。
沈炎站在廊下,看着伶人们演练救火场景,忽然轻笑。贾敬的寿辰,是他在红楼世界第一次正面与 "天命" 对抗 —— 贾敬本应在今年吞丹而亡,如今却因他的干预暂缓。但他清楚,改变天命的代价,正随着丹房的青烟,一点点向他逼近。
雪后的梅香混着焦味飘来,沈炎摸着袖中未用完的硫磺试纸,忽然明白:所谓 "贾敬寿辰",不过是改革路上又一块试金石。当他用科学知识对抗封建迷信,用戏文舆论化解政治弹劾,便知道,这场与时间的赛跑,早己从丹炉的通风口,跑到了整个贾府的房梁之上。
第 18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