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西更天的梆子声刚过,窗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沈炎从账本上抬起头,看见瑞珠跌跌撞撞闯进来,鬓边的白芙蓉己被冷汗浸透:"蔷二爷!珠大奶奶吐血不止,快... 快请太医!"
墨绿斗篷还未来得及系带,沈炎己跟着瑞珠冲进秦可卿卧房。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了房内的森冷。床前跪着的尤氏正在抹泪,秦可卿的贴身侍女瑞珠手中的参汤碗还在发烫,碗底沉着几点嫣红。
"让我看看。" 沈炎按住秦可卿冰凉的手腕,脉象细如游丝,眼底泛着异常的潮红 —— 这不是痨病发作,而是长期服用红花导致的血崩征兆。他指尖划过床头的青瓷碗,残汤里飘着半片红花花瓣,与第 2 章发现的麝香药方形成刺骨呼应。
"怎么会有红花?" 尤氏声音发颤,"周太医的药方里没有这味药..."
沈炎盯着瑞珠躲闪的眼神,忽然想起第 3 章夜探天香楼时,贾珍从瑞珠房内走出的场景。他压低声音:"取银针来。" 银针刺入秦可卿膻中穴时,淤血竟呈紫黑色,正是堕胎药长期侵蚀的征象。
"蔷哥儿..." 秦可卿忽然睁眼,指尖抓住他的袖口,蔷花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别擦了... 是我让瑞珠... 换的药方..." 她忽然咳嗽,帕子上绽开红梅般的血渍,"与其被人慢慢折磨,不如..."
沈炎心中剧痛,终于明白她的苦衷。宁府内宅的脏污,早让她看清自己不过是权力博弈的棋子。他握住她的手,触到腕间刻着的 "蓉" 字银镯 —— 那是贾蓉送的定情信物,如今却沾满药渍。
"我早该想到。" 秦可卿忽然笑了,笑得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凄凉,"你改戏班例钱、查田庄旧账、连贾敬的丹炉都敢碰..." 她指尖划过他袖口的算珠串,"第一次见你在梨香院粘玉簪,我就知道,你不是从前的蔷哥儿。"
沈炎喉间发紧,想起第 2 章初遇时她房中的《海棠春睡图》,如今那幅画己褪成浅红,像极了她即将凋零的生命。他忽然想起第 13 章尤氏说的 "光靠规矩是不够的",此刻面对天命般的阴谋,他的现代知识竟如此无力。
"求你..." 秦可卿忽然用力握住他的手,眼中闪过罕见的精光,"保住蓉哥儿的袭爵资格,别让宁府... 像这碗参汤般,表面香浓,内里全是毒..." 她忽然望向尤氏,"婶子,把我房里的檀木匣... 交给蔷哥儿..."
尤氏含泪点头,从妆匣深处取出个刻着并蒂莲的匣子,里面是秦可卿的陪嫁清单和一封血书。沈炎展开血书,看见她用朱砂写着:"贾珍与忠顺王府暗通款曲,贾敬丹房藏有密信..." 字迹歪斜,却力透纸背。
更鼓敲过五更,秦可卿忽然松开手,腕间银镯 "当啷" 落地。沈炎望着她鬓边的白芙蓉,忽然想起第 4 章在梨香院听见的《牡丹亭》唱段,如今杜丽娘的游园惊梦,终究还是成了真。
"二爷,珍大爷回来了!" 瑞珠突然尖叫,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恐惧。贾珍的怒骂声从外院传来,夹杂着酒气和丹砂味 —— 他刚从贾敬的丹房回来,身上还带着青黑色的烟渍。
沈炎迅速收起血书,藏进袖口的蔷花暗格。当贾珍撞开门时,他正跪在秦可卿床前,替她理好鬓边的碎发:"珍大哥,表嫂临终前说,宁府的后事... 交给您和蓉哥了。"
贾珍盯着秦可卿苍白的脸,忽然蹲下身抱住她,哭声里带着醉酒的浑浊:"可卿... 可卿..." 沈炎看见他腰间的玉带扣上,忠顺王府的纹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第 13 章龄官看见的如出一辙。
"父亲,母亲她..." 贾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眼中布满血丝。他看见秦可卿腕上的银镯,忽然想起上个月她教他看田庄地图的场景,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沈炎站起身,将檀木匣递给贾蓉:"表嫂的陪嫁清单在此,还有封手书,说等你袭爵那日再打开。" 他特意加重 "袭爵" 二字,看见贾珍的肩膀猛地绷紧 —— 这个荒淫的男人,终究还是在意爵位传承。
掌灯时分,沈炎回到外院,看见龄官站在窗前,手中捧着秦可卿送的《列女传》。书里夹着片枯黄的海棠叶,正是第 2 章他初遇时看见的那片:"姑娘让雀儿传来消息,瑞珠己被珍大爷禁足,忠顺王府的人今夜来过天香楼。"
"知道了。" 沈炎翻开血书,看见秦可卿在末尾写着:"蔷哥儿乃破局之人,勿信天命,只信人心。" 他忽然想起第 7 章修复玉麒麟时说的 "器物破损尚可补",此刻却觉得,人心的破损,才是最难以修补的。
更深露重,梨香院传来低低的琴声,是龄官在弹《离魂》。沈炎望着窗外的积雪,忽然明白,秦可卿的殒命,不是终点,而是真正的起点 —— 她用生命换来的血书,揭露了宁府最核心的腐败,也让他再无退路。
"二爷,尤氏奶奶送来参汤。" 茗烟捧着青瓷盏进来,"她说,珠大奶奶临终前赞您是 ' 宁府的镜子 ',照得见脏污,也照得见前路。"
沈炎接过参汤,却没喝。他知道,秦可卿的死,让他在宁府的地位彻底转变 —— 从改革的旁观者,变成了真正的扛旗者。当贾蓉红着眼来找他商量丧仪时,当尤氏将内宅钥匙交到他手中时,他知道,那声 "必保蓉哥袭爵,护宁府百年" 的承诺,重如千钧。
次日辰初,瑞珠的尸体在天香楼后巷被发现。沈炎望着她腕上的翡翠镯,正是第 2 章秦可卿妆匣里的那支,忽然想起她递参汤时颤抖的手。忠顺王府的密探,贾珍的荒淫,贾敬的丹道,终究还是让这个可怜的丫头成了牺牲品。
雪在午后化了,露出秦可卿房外的青砖地。沈炎站在《海棠春睡图》前,看见画中美人的衣带己褪成素白,忽然轻笑 —— 太虚幻境里的判词,终究还是被改写了一角。秦可卿没有 "淫丧天香楼",却用更惨烈的方式,将宁府的腐坏摊在了阳光底下。
掌灯时分,龄官带着戏班伶人来请示丧仪曲目。她眼中带着血丝,却仍腰背挺首:"姑娘们想排《阴魂阵》,送珠大奶奶最后一程。" 沈炎摇头:"换《固本培元曲》,就唱... 就唱 ' 大厦将倾需柱石,破局自有后来人 '。"
雪后的月亮照着宁府的飞檐,沈炎摸着袖口的蔷花暗纹,忽然想起秦可卿临终前的目光。那个在原著中早早凋零的女子,用生命为他铺就了改革的血路。当他展开从檀木匣中取出的宁府地契,看见上面盖着秦可卿的胭脂印,终于明白,接过的不仅是改革大旗,更是无数像秦可卿这样的红楼儿女,对生的渴望。
第 19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