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疯狂地敲打着医院的玻璃幕墙,汇聚流淌,拼凑成那只巨大、冰冷、俯视一切的雨之眼。急救室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颗凝固的心脏,映照着走廊里雷刚铁青的脸和徐朗失魂落魄的身影。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陈默咳出的灰黑血沫残留的、如同焚烧过后的死寂气息,令人窒息。
“肺癌早期…完美复刻…惰性灰质结晶…”医生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锥,一遍遍凿击着雷刚的神经。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金属,看到里面正在与死神角力的兄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刺破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徐朗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台屏幕碎裂的军用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控板上滑动,屏幕上反复跳动着混乱的乱码和“数据损毁”的警告。当铺老头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话语——“锚点”、“观测”、“反噬”、“灯油”——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响。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比实验室遭遇灰色人影更深的寒意攥住了心脏。幽影…他们到底是什么?玉佩…真的是引狼入室的灯塔吗?
就在这时,雷刚手腕上那块经过特殊改装、拥有多种侦测功能的军用腕表,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嘀嘀”蜂鸣!表盘上一个代表放射性物质的小小三角标志,正在疯狂闪烁!
核同位素标记?!
雷刚瞳孔骤然收缩!这个信号…这个频率…太熟悉了!与当初在废弃化工厂,从绑在陈父身上的炸弹旁拆解出的核同位素标记源,如出一辙!幽影!他们果然留下了痕迹!这标记微弱到几乎无法追踪,但此刻,在陈默刚刚被送进急救室的区域附近被检测到,绝不可能是巧合!
是挑衅?是警告?还是…某种定位?
“徐朗!”雷刚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立刻!分析这个信号!我要它的源头!哪怕掘地三尺!”他飞快地将腕表侦测到的微弱信号参数传输到徐朗的笔记本上。
徐朗被雷刚的低吼惊醒,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复杂频谱和参数,眼神瞬间聚焦。恐惧被强烈的求知欲和愤怒暂时压过。他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击出残影,调用着笔记本里深藏的军用级分析模块。屏幕被瀑布般的代码流和频谱分析图占据。
“信号太微弱…太分散…像被刻意打碎了一样…”徐朗额头渗出冷汗,“它在衰减…很快就要消失了!等等…有东西!有东西在干扰它的衰减模式!”他猛地放大了频谱图的一个异常波段,“是…是陈总身上那块玉佩的能量波动!玉佩的能量场在无意识逸散!它在…在和这个核同位素标记产生某种诡异的共振!就像…就像两块磁铁在互相拉扯!标记的衰减被玉佩的能量暂时拖慢了!”
玉佩!又是玉佩!
雷刚的心脏猛地一沉。观测的锚点…此刻竟然成了追踪幽影留下“足迹”的唯一线索?这究竟是讽刺,还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急救室的红灯,熄灭了。
门被推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陈默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比医院的白床单还要没有血色。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透明的管道,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头深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左臂露在被子外,那道“愈合”的伤口附近,皮肤下的灰白色双螺旋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烙印在皮肉深处的诅咒。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肺部情况极不稳定,需要绝对静养观察。”主治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语气凝重,“他的身体…很奇怪。细胞代谢速度异常,免疫系统紊乱…那些灰质结晶…我们无法解释,更无法清除。”
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那只由雨水构成的巨大眼睛,依旧冰冷地俯视着病床上脆弱的生命。
陈默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冰冷的灰烬感充斥着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前世病床上那催命的监护仪“滴滴”声,不再是幻听,而是真实地、冰冷地、规律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滴…滴…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彻底淹没。当铺老头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锚点…观测…反噬…灯油快尽了…” 原来他拼尽全力改变命运,点燃的却是自己的生命烛芯,只为照亮自己给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怪物看!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玉佩…那个他重生以来一首贴身佩戴、视为某种重生馈赠的古玉…竟然是钉在他灵魂上的枷锁!是幽影观测他这只“实验小白鼠”的窗口!
恨意!一股前所未有的、焚尽一切的恨意,如同地心深处喷涌而出的岩浆,猛地冲垮了绝望的堤坝!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身控、被观测、被当成燃料燃烧的极致愤怒!对幽影那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冰冷意志的滔天恨意!
这股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狂暴,瞬间点燃了他残存的所有意志力!
“呃…呃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从陈默喉咙深处挤出!昏迷中的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深处不再是迷茫和虚弱,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性的赤红火焰!
他猛地扯掉了碍事的氧气面罩!不顾手臂上输液针头被扯脱带来的刺痛和涌出的鲜血!身体爆发出远超病体的力量,挣扎着从病床上半坐起来!
“陈默!”守在床边的雷刚和徐朗惊骇欲绝,试图按住他。
但陈默的动作更快!更决绝!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粗暴地扯开病号服的领口,一把抓住了紧贴在胸口的玉佩!温润的玉石此刻在他滚烫的掌心,却如同烧红的烙铁!
恨!无尽的恨意!对幽影的恨!对自身被愚弄命运的恨!这股焚心的烈焰,仿佛通过他的手掌,毫无保留地、疯狂地灌注进了玉佩之中!
嗡——!
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润的内敛,也不再是愤怒的灼热,而是一种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血红!那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将惨白的灯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
陈默死死盯着手中这枚带来灾祸的“锚点”,布满血丝的双眼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了玉佩的边缘!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坚硬的玉石边缘,竟然被他生生咬下了一小块碎片!
玉石碎片混合着咸腥的血沫,被他含在口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玉石粉末的腥甜与古老能量的灼流,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顺着喉咙滑下!
与此同时,徐朗怀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爆亮!那原本追踪着微弱核同位素信号的界面被强行覆盖!屏幕上,代表玉佩能量波动的曲线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剧烈震荡起来!峰值瞬间突破了之前所有记录的极限!
“能量过载!玉佩能量场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剧烈畸变!像…像是要爆炸!”徐朗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雷刚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充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从陈默手中的玉佩爆发出来!他本能地想要扑过去阻止,但陈默眼中那股疯狂而决绝的光芒,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陈默含着玉石的碎片和鲜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不再看向玉佩,而是穿透了病房的墙壁,穿透了无尽的雨幕,死死地“盯”向某个未知的、幽暗的深处!那眼神,不再是猎物对猎手的恐惧,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挑衅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在用这自毁般的疯狂举动,向那观测着他的幽暗之眼,发出最暴戾的呐喊!
你们不是要看吗?
那就看个够!
看我把这锚点,连同我自己,一起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