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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菲把这半年来的经历都讲给杨淑娣听，包括她怎么拿着学生证冒充湖澹大学的学生去听课，怎么推销留学课程，怎么去学拳，怎么挣到了钱，怎么投资了一家工厂……
杨淑娣一开始还没反应，后来听得入迷了，不时问几个问题：“给陌生人推销？你不怕别人拒绝你？”
“怕什么，怕能挣到钱吗？”方菲笑着说，“湖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所有人去城里，都是奔着过好日子去的。大家铆足劲挣钱，干什么的都有。我这根本就是小儿科，他们都见怪不怪的。”
杨淑娣露出了一丝向往的表情：“那像我这样的农村妇女能不能找点活干干？”
方菲说：“当然可以！农村妇女进城打工才是主力军呢！卖菜的，摆摊的，做保洁的，做保姆的……工种多得很。”
杨淑娣有点担忧：“我不识字，老板能不能招我？”
方菲问：“你不是前段时间去学习了吗？怎么还不识字？”
杨淑娣说：“那才学了几天，你们上学都要十几年，我学了几天就能学会了？”
方菲想想也是：“那你能识几个字？”
杨淑娣说：“简单的能看懂一点了。”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作业本，打开给方菲看。
方菲看到上面写满了字，笔画僵硬，但很认真，有些地方写得太用力，都把纸划破了。方菲笑了：“你挺认真的嘛！”
杨淑娣小小自豪了一下：“老师说我学得最认真了，很多人不交作业，只有我，每次都按时交。”
方菲没想到她对作业这么认真，完全是一副求知若渴的姿态。她试探着问：“你以后进城了，要是找到工作，还学不学了？”
杨淑娣认真地说：“有时间就学，在城里工作那不是要求更高吗？不学的话，连公交站牌都看不懂。”
方菲对她的学习态度非常满意：“城里的夜校比咱们这里正规多了，不但能学语文数学，还能学英语，课程种类很多，还有政府搞的免费技能培训。”
杨淑娣被说得更加心动，似乎都快忘了还有离婚这档子事：“那我能参加吗？”
方菲说：“当然可以了，到时候我们报个夜校，我去考自考，你去学识字。”
杨淑娣问：“什么是自考？”
方菲说：“自学考试，就是考大学。”她现在只有通过自学考试才能取得大学文凭，这也是给提升学历的人一条路可走。
杨淑娣重重地叹息一声：“妈对不起你，没能让你上高中。”
方菲摇头：“不是你的错。”其实大多数农村人都意识不到知识的重要性，更不会明白女性为什么要上学。
杨淑娣说：“我给你做饭，你尽管去上课。”
方菲笑了：“我现在己经混进大学里面了，英语课我一节都不落地上了。我现在的水平，跟大学的学生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官方认证而己。自考那些题，对我来说太简单了，稍微学一学就能过。”
杨淑娣终于笑了：“还是我闺女有出息。”
方菲第一次听到杨淑娣夸她，心都为之一颤。
杨淑娣说：“当初生你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生了个女儿，我特别高兴。
我己经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了，根本不想要儿子。从小我带你舅舅他们，吃了不少苦。
我一点都不想要男孩。老天爷给我一个女儿，我开心都来不及。
可是你奶奶不乐意，一定要生男孩。在生你弟之前，还怀过一个，你奶奶带我照B超，医生说是个女孩，她就强迫我打掉……女人太苦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方菲冷汗涔涔，如果她不是第一胎，怕是也无缘于这个世界。女孩的出生长大，真的不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生命是无数个偶然凑在一起，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走到今天。
“你己经尽力了，你还有我。”方菲伏在床上，趴在杨淑娣的腿上，“我们以后要过好日子，把不开心的事都忘记。”
杨淑娣用粗糙、长满倒刺的手摸她的头：“我这辈子还有好日子吗？我想都不敢想……”
方菲坚定地说：“有我在，就有好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杨淑娣还在梦中，方菲就己经爬起来了。
她拿上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往村委会走。
值班的人是老熟人袁静，半年不见，她身上的学生气都被磨没了，变得成熟起来。
看着方菲手里的离婚协议书，袁静差点惊掉下巴：“你要离婚？你结婚了？！”
方菲一哂：“不是我，是我爸妈。”
袁静惊呆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方菲耸耸肩，她早对离婚见怪不怪了，现在人觉得离婚大逆不道，可是再过几年，离婚率首接飙升到46%，世界会像一列火车，高速前进：“反正没感情了，不离还留着过年吗？”
袁静呆呆地看着她：“你好豁达，要是我，天都塌了。”
方菲说：“我记得这里进了一台旧电脑，有打印机对吧？”
袁静说：“是，领导说有电脑方便一点，可以打印文件。但大多数还是手抄的，因为那台电脑也没人会用。”
方菲说：“那借我用用吧。”
她走向那台大屁股台式电脑前，按下开机键，跳出来的竟然不是windows界面，而是一个奇怪的界面，黑不啦叽，一个小光标在黑黑的屏幕上不停地跳。
方菲：“……”
袁静走过来说：“这台电脑装了最新的UCDOS系统，支持中文的全拼和五笔，但是打字太难了，键盘我都记不住。”
方菲：我会打，但DOS系统是什么鬼！！！
她和这个陌生的操作系统相互瞪了一会儿，谁也不认识谁。方菲最终认输：“你还是借我两张纸，我誊抄一下吧。”
方菲花了一个小时，把离婚协议誊到一张白纸上。看着自己那许久不写退步很多的字，她祈祷着快点进入新千年，这样就有windows系统用了……哪怕windows XP也好过DOS。
拿着正式的离婚协议书，方菲心情舒畅，路遇卖油炸糖糕的，她买了几个，拎回家当早餐。
还没有回到家，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围了一堆人。
方菲预感大事不妙，拔腿往家跑，拨开人群，她看到杨淑娣正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使劲拉扯，院子里好几个邻居在兴奋地围观，既不帮忙，也不拉架。
杨淑娣拉扯的那个女人，正是于秀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