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死寂的空气被彻底点燃。林溯左手紧攥的手机屏幕疯狂闪烁,无数条推送如同失控的蜂群,嗡嗡震动声几乎盖过了床头的仪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那张“血痕为弦”的照片上,三道深浅不一的暗红烙印在冰冷的钢弦,像三道燃烧的闪电,劈开他胸腔里积压的所有阴霾!
屈辱、愤怒、绝望……这些冰冷的巨石被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那不是简单的正名,那是将他砸在锁链上的血与痛,淬炼成了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是被陆宸亲手点燃、赋予形态的野火!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剧痛与巨大宣泄的嘶吼从林溯喉咙深处爆发!他猛地想坐起,动作牵动右臂伤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电流贯穿全身,眼前瞬间发黑,身体重重跌回病床,那只完好的左手却依旧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
“溯哥!小心手!”小柯的惊呼带着哭腔。
艾米脸色煞白,看着沙发上依旧“平静”处理文件的陆宸,又看看病床上因剧痛和激烈情绪而剧烈喘息、濒临失控的林溯,只觉得这病房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就在这时。
沙发上的陆宸动了。
他放下平板,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屏幕的幽蓝光芒从他脸上褪去,露出那张深潭般平静的面容。他没有看疯狂闪烁的手机,没有看惊惶的小柯和艾米,深不见底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空气,精准地落在病床上那个因剧痛和巨大情绪冲击而身体紧绷、微微痉挛的身影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声的压迫感,几步便走到了病床边。
林溯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混着下颌未干的血迹,在惨白灯光下蜿蜒。他抬起布满血丝、燃烧着滚烫火焰的眼睛,死死瞪向站在床边的陆宸。那眼神里有被理解的震动,有被点燃的疯狂,更有一种被彻底推上悬崖后、同归于尽般的质问:你满意了?这就是你要的“砸碎神坛”?用我的手,用我的血?!
陆宸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只被厚厚绷带包裹、如同白色盔甲般固定在林溯胸前的右臂上。新鲜的、暗红的血渍正从绷带深处缓慢地洇出,无声地诉说着代价。
病房里只剩下林溯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陆宸忽然俯下身。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病房冰冷气息格格不入的、微小的气流扰动。他修长的手指没有去碰林溯完好的左手,也没有去碰那疯狂震动的手机,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慎的、仿佛触碰易碎品般的力度,伸向了林溯那只被禁锢的右臂。
他的目标,不是伤口,也不是绷带渗血的位置。
而是绷带上方,靠近林溯肩膀的位置——那里是绷带的边缘,紧贴着病号服,是唯一没有被层层包裹、还能感受到些许身体温度的地方。
林溯的身体在陆宸靠近的瞬间猛地一僵!那只完好的左手下意识地想挥开,却被陆宸无形的气场和那只伸向伤臂的手钉在原地。他只能死死瞪着陆宸,看着他骨节分明、稳定得可怕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他右肩绷带的边缘!
指尖的皮肤微凉。
但那微凉的触感落在绷带边缘皮肤的瞬间,林溯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陆宸的手指没有用力按压,只是稳稳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实质的“存在感”,贴在那里。
然后,不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
林溯所有的嘶吼、质问、剧痛带来的痉挛,都在这一刻被那只按在绷带边缘的手奇异地压制了。他急促的喘息奇迹般地开始平复,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滚烫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捺下去,只留下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悸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陆宸近在咫尺的脸。
陆宸的脸离他很近。林溯能清晰地看到他深潭般的眼底,那冰封的表层之下,并非空无一物。那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是评估武器状态的冷酷,是面对风暴的绝对专注,是看到“落点”被击中的一丝近乎残酷的满意,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潜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共鸣般的东西?像他掌心深处感受到的那把老琴的搏动?微弱,却真实存在。
林溯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一瞬。
陆宸的目光没有躲闪,依旧沉静地回视着他。那只按在绷带边缘的手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敲击,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探寻意味的按压。仿佛在无声地询问:感觉到了吗?这绷带之下,那砸碎锁链后残存的震颤?那血痕为弦中蕴藏的力量?
林溯那只完好的左手,攥着手机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松了。手机滑落在被子上,屏幕依旧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他全部的感官,都被那只按在绷带边缘的手攫取了。
隔着厚厚的绷带和麻木的钝痛,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搏动感,正透过陆宸微凉的指尖,传递过来!
一下。
又一下。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冰冷的节奏感。
那不是林溯自己的心跳。他自己的心跳快而混乱,带着剧痛和情绪的余波。
那是……陆宸的脉搏!
透过绷带的阻隔,透过伤口的麻木,透过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陆宸指尖那沉稳有力的脉搏搏动,清晰地、不容置疑地传递到了林溯的神经末梢!
像调音台上精准的节拍器!
像舞台上他指尖敲击栏杆的无声节奏!
像他深潭般平静外表下,那颗同样在风暴中心搏动的心脏!
林溯瞳孔深处那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震撼的光芒取代。那光芒里混杂着难以置信、被彻底洞穿的战栗,以及一种……被冰冷轨道强行纳入同频共振的、宿命般的窒息感。
陆宸感受到了林溯身体的僵硬和瞳孔的剧震。他深潭般的眼底,那丝难以捕捉的共鸣感似乎清晰了一瞬。他按在绷带边缘的手指,那沉稳的搏动节奏,极其微弱地……加快了半分。
嗒。嗒嗒。
如同冰层下加速的心跳。
他微微俯身,距离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林溯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沉而清晰,如同琴箱深处最首接的共鸣,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林溯绷紧的神经上:
“听见了吗?”
“这弦……”
“还没断。”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紧紧锁住林溯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动摇都彻底斩断:
“疼?”
“那就记住这疼。”
“它是你下次砸下去时……”
“最硬的棱角。”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宸按在绷带边缘的手指猛地加重了力道!不再是探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烙印般的宣告!
那股力量透过绷带,清晰地传递到林溯麻木的伤臂深处!仿佛将那句冰冷的宣告,连同他自己沉稳有力的脉搏节奏,一同狠狠烙刻进林溯的骨骼和血液里!
剧痛!被这力量骤然唤醒,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溯的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但紧随剧痛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
掌心深处,那把老Telecaster沉郁的搏动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陆宸的烙印所牵引,骤然变得清晰、强烈!嗡……!
与陆宸指尖传来的脉搏搏动,与林溯自己胸腔里那颗在剧痛和震撼中狂跳的心脏,在绷带之下,在冰冷的病房空气中,猝然形成了某种跨越了疼痛与隔阂的、沉重而暴烈的——
**三重共振!**
陆宸在感受到林溯身体剧颤和那声闷哼的瞬间,便如同精准收刀的武士,极其干脆地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和林溯绷带下皮肤的温热感转瞬即逝。
他首起身,脸上那短暂流露的、近乎共鸣的锐利光芒己消失不见,重新覆上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触碰和低语,只是林溯在剧痛和药物作用下产生的幻觉。
他没有再看林溯,目光转向呆若木鸡的小柯和艾米,声音恢复了掌控一切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更加沉重的压力:
“联系老鬼。”
“告诉他,‘逆光’的第一块基石……”
“用血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