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与木偶

第四十章 石膏下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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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野火与木偶
作者:
赐梦茶
本章字数:
6138
更新时间:
2025-06-21

晨光彻底吞噬了病房的角落,将消毒水的冰冷气息都染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陆宸那句“把葬礼变成加冕礼”的回音,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滚烫的烙印和冰冷的决绝,深深楔入林溯的骨髓。门合拢的轻响之后,死寂重新笼罩,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林溯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在无声对抗。

右臂深处,被陆宸最后那一声决绝的金属敲击(铿!)所牵引出的共鸣震颤,并未平息。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顺着撕裂的肌腱、受损的神经末梢,一波波扩散开来,与深埋的剧痛交织、共振,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灼热感。

林溯僵在病床上,那只完好的左手依旧死死攥着被单,指关节因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白色。陆宸冰冷的宣告、滚烫的眼神、唇擦过琴弦血痕的触感、以及最后那声穿透门板的“铿!”,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反复冲撞、回响。

活着。

完好地站在舞台上。

和他一起。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勒紧他断裂的骨头。这不是鼓励,是命令,是冰冷的轨道为他这块石头设定的、不容偏离的终极坐标。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剧痛与巨大压力的闷哼从林溯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只被厚重绷带包裹、如同白色棺椁般禁锢着他一切的右臂。纱布边缘,新鲜的、暗红的血渍如同缓慢蠕动的毒虫,无声地嘲笑着“完好”二字。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再次推开,带着一股公式化的严肃气息。主治医生张院长带着两名助手和一名捧着器械盘的护士走了进来。张院长年约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他身后跟着的,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的艾米。

“林先生,”张院长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首接走到床边,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林溯苍白的脸、额头的冷汗、下颌未干的血痕,最后精准地落在那只被鲜血再次洇透的绷带右臂上。“看来,你并没有遵从医嘱,进行必要的制动和休息。”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冰冷的陈述事实。

艾米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看着林溯那只惨不忍睹的右臂和绷带上刺目的血迹,嘴唇抿得死紧,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深深的忧虑。

“初步检查显示,肌腱缝合处完全崩裂,神经挫伤加重,尺骨鹰嘴附近有应力性骨裂迹象。”张院长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林溯紧绷的神经上。“感染风险极高。如果不进行更彻底的清创、探查和重新固定,这只手的功能……将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不可逆”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溯的耳膜上!他眼前瞬间发黑,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艾米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张院长,必须尽快手术!不能再拖了!天辰那边……”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外界的风暴不会等他的手。

张院长抬手示意艾米稍安勿躁,目光依旧锁在林溯脸上:“常规方案是二次手术,彻底清创,修复肌腱神经,骨裂处可能需要微型钢板固定。术后需要至少六到八周的绝对制动和石膏固定。之后是漫长且痛苦的复健。”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这意味着,林先生,《原创之声》的总决赛,你不可能以演奏状态登台。强行登台的结果,很可能是这只手彻底废掉,终身无法进行精细操作,包括……弹吉他。”

终身……无法弹吉他?

林溯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冰冷的绝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血液!

舞台,音乐,吉他……那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对抗这个操蛋世界的唯一武器!如果失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

陆宸冰冷的脸庞和燃烧着岩浆的眼神在眼前闪过。“我要你活着……完好地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和我一起……”

完好?

用一只废掉的手吗?去弹奏那冰冷的、由陆宸重铸的《锈弦》?去完成那场所谓的“加冕礼”?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灌满了林溯的胸腔。他那只攥着被单的左手,无力地松开了,指尖微微颤抖着,滑向被子边缘——那里,静静躺着那把温润的老Telecaster。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玫瑰木琴颈,掌心深处那沉郁的搏动感微弱却固执地传来。

嗡……

“还有一种方案。”张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凝重的审慎。

林溯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死死盯住张院长。

“非常规方案。”张院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不进行二次开刀手术。立即进行彻底的创面清创消毒,然后……打石膏。用最坚硬的骨科石膏,将整条右臂,从肩关节到指尖,完全固定成一个整体。绝对制动。”

“用石膏强行锁死?”艾米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张院长!这太冒险了!肌腱和神经的损伤怎么办?感染风险怎么控制?骨裂不处理……”

“风险极高。”张院长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感染、肌腱粘连、神经压迫坏死、骨裂移位加重……任何一种并发症都可能首接导致这只手的功能彻底丧失,甚至需要截肢。”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林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这不是治疗方案,这是赌博。赌的是你身体的愈合能力和运气。赌赢了,或许能在总决赛前勉强拆掉石膏,进行最低限度的活动。赌输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病房里冰冷的空气己经给出了答案——万劫不复。

张院长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林溯几乎崩溃的神经上:“选择权在你,林先生。作为医生,我必须告知你所有风险。常规手术,保手,放弃总决赛。非常规石膏固定,赌上这只手和可能的未来,去搏一个渺茫的、登上舞台的机会。”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仪器的滴答声都仿佛消失了。

只有林溯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在耳膜深处疯狂擂动!咚!咚!咚!

还有掌心深处,那把老琴微弱却固执的搏动。嗡……

保手?放弃舞台?放弃和陆宸一起砸碎神坛的机会?放弃那场用血与痛换来的、冰冷的加冕礼?

还是赌上一切?赌上这只手,赌上可能残废甚至截肢的未来,去搏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陆宸的脸在脑海中无比清晰。那双燃烧着岩浆的眼睛,那句“我他妈也是疯子”,还有他唇擦过琴弦血痕时滚烫的温度……

林溯那只抚摸着琴颈的左手,指尖猛地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温润的玫瑰木指板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疯狂彻底吞噬!那疯狂深处,燃烧着对舞台的渴望,对音乐的执着,但更炽烈的,是对那个说要和他一起把葬礼变成加冕礼的男人的……孤注一掷的信任与追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看张院长,不再看艾米,而是穿透病房惨白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冰冷轨道尽头、硝烟弥漫的最终战场。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冰冷的平静,在死寂的病房里清晰地响起:

“打石膏。”

艾米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张院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闪动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林溯一眼,那眼神里有职业性的评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

“你确定?”张院长的声音依旧平稳。

林溯没有回答。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琴颈上移开,然后,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力度,按在了自己那只被鲜血浸透、即将被石膏彻底禁锢的右臂绷带上。

隔着厚厚的纱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绷带下伤口灼热的搏动,感受到骨裂处传来的尖锐刺痛,更感受到……掌心深处那把老琴沉郁的搏动,正透过手臂的骨骼和血肉,微弱却顽强地,与绷带下那颗因陆宸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产生着沉重而暴烈的共振。

他闭上眼。

用尽全身力气,感受着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滚烫的搏动。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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