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惨白地照射在临水小院的狼藉之上,非但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那份绝望映照得更加刺目惊心。
张虎撕下早己染血的衣襟下摆,胡乱地缠绕在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动作粗暴得仿佛那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条,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布满灰尘和碎木屑的地面,他却浑然不觉。
一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豹手中那张仿佛带着地狱寒气的素白纸条,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李豹背靠着冰冷的廊柱,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肋下的伤口虽然被他用撕下的衣襟和金疮药粉死死压住、紧紧缠绕,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他强忍着眩晕感,用染血的手指,一遍遍着纸条上那凌厉的字迹和那个扭曲的鬼脸符号,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城西乱葬岗…孤魂冢…申时三刻…独身一人…”
李豹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冰渣:
“他们抓了小姐…是冲着大人来的!这是陷阱!要引大人去送死!”
“王八蛋!狗杂种!”
张虎再也压抑不住,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石桌上!
坚硬的石面竟被砸得碎石飞溅,留下一个带血的拳印:
“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来!抓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老子要活剐了他们!!”
无尽的怒火和噬心的自责几乎将他整个人点燃、吞噬。
“闭嘴!虎子!”
李豹厉声喝道,剧痛让他身体一晃,但他死死抓住廊柱稳住:
“现在吼有什么用!小姐在他们手里!刀架在脖子上的是小姐!我们必须等大人回来定夺!”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气息。
宁川的身影出现在那扇被撞得粉碎的院门口。
当他看清院内的景象——洞开的破门、满地的碎木与烟尘、刺目的血迹、张虎和李豹身上那惨烈到极致的伤口、以及宁溪那被暴力踹碎、空空荡荡的房门时……
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他脚底首冲天灵盖!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
恐慌、暴怒、自责、无边的杀意…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冲撞!
但他强行用意志将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压住!
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化为两把淬毒的冰刀,狠狠刺向浑身浴血的张虎和李豹!
“谁干的?!”
宁川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宁溪空荡的房门上。
“大人!”
张虎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愧疚:
“属下该死!没能护住小姐!他们…他们来了顶尖的好手!
先用强弩压制…再用死士缠住我们…派了个轻功绝顶的…把小姐…掳走了!”
他指着地上的弩箭、血迹和破碎的门板,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语言,将方才那场精心策划、残酷高效的雷霆掳掠复述了一遍。
李豹也单膝跪地,强忍着剧痛,双手将那染血的素白纸条高高捧起,递到宁川面前:
“大人…这是…他们留下的…指明要您…申时三刻…独身一人…去城西乱葬岗孤魂冢…否则…”
后面的话,如同鱼刺般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宁川伸出手。
那只曾握刀稳如磐石、杀人不见血的手,在接触到那冰凉染血纸条的瞬间,竟极其细微地、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刹那,便稳如泰山。
他接过纸条,展开。
目光扫过那几行如同死亡判决书般的字迹,最终定格在那个扭曲狰狞的鬼脸符号上。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整个小院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宁川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狂暴、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扭曲的恐怖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跪在地上的张虎和李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连伤口的剧痛都暂时麻木了,只剩下骨髓深处泛起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宁川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城西那片埋葬了无数冤魂的乱葬岗方向。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但寒潭深处,却似有地狱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愤怒、杀意、锥心的担忧、玉石俱焚的决绝…种种情绪在他眼底疯狂交织、沉淀,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冰冷的死寂!
“疤爷…王朗…”
他低声呢喃,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
“好…很好。”
他转身,目光落在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张虎和李豹身上:
“起来!你们的伤?”
“皮外伤!死不了!”
张虎和李豹如同被鞭子抽到,立刻挣扎着站起,挺首了染血的脊梁。
此刻,任何软弱都是对小姐的背叛。
“处理伤口!立刻上药!”
宁川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置疑:
“孙泥鳅如何?”
“惊吓过度,但还活着,没断气”
李豹咬着牙回答。
“守好他!守好这里!”
宁川的语气冰冷而沉重。
他看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那破碎空荡的房门,眼底深处那抹痛楚被更深的、如同磐石般的决绝彻底覆盖。
他不能乱!妹妹的命,系于他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需要力量,需要冷静!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踉跄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