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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管家！李天心中了然。这种人，往往才是王府内务真正的操盘手，是连接主子和仆役的枢纽，也是消息最灵通、心思最活络的人物。
“周……管家……” 李天依旧维持着虚弱疲惫的状态，声音有气无力，“府里……一切可好？”
“托殿下的福，府中一切安好，仆役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懈怠。” 周福笑容可掬，回答得滴水不漏。他微微侧身，引着李天往内院走，一边走，一边用那种温润圆滑的语调继续道：“只是……殿下此番重伤，陛下和宫里都极为挂念，赐下不少珍贵药材和滋补之物。老奴想着，殿下如今需静养，院里人手不宜过多嘈杂，以免扰了殿下清静。故而斗胆，将西暖阁那边几个手脚粗笨、不甚机灵的小丫头暂时调去了浆洗房。殿下院中，依旧由王嬷嬷和翠微姑娘，并两个稳重可靠的老仆伺候着。殿下您看……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削减他院中的人手？美其名曰为了“静养”？
李天心中冷笑。这周福，是在试探！试探他这个“失忆”又“重伤”归来的世子，对府中事务还有多少掌控力？或者，是在不动声色地清理掉某些可能存在的“眼线”或“隐患”？更甚者，是想趁机安插或保留他自己的人？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露出几分茫然和惫懒，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你看着办吧……这些琐事……莫要烦我……我只要清净……清净就好……” 他刻意加重了“琐事”和“烦我”的语气，努力营造一个对俗务漠不关心、只图享乐的纨绔形象。
“是是是，老奴明白。” 周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腰弯得更低了些，“殿下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全力，让殿下在府中静养得舒心惬意。殿下您的份例用度，老奴也按旧例备好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近月来皇城物价略有浮动，府中几处田庄的收成也……也略有不济。老奴想着，殿下如今身子金贵，饮食汤药皆需上品，这用度上……是否还按景王爷在世时的规制……？”
钱！
份例用度！
这是在探他的口风，甚至可能是在为克扣找铺垫！
李天心中警铃大作。纨绔可以不爱管事，但绝不能让人在钱上拿捏！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故意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烦躁和属于“世子”的骄横（这得益于他前世看过的无数影视剧），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尖利：
“怎么？偌大个景王府，连本世子的嚼用都供不起了吗？父皇……呃……陛下赐下的东西还不够？我不管什么物价浮动！什么收成不济！我要用的，就要最好的！按旧例？不！要比旧例更好！周管家，你是觉得本世子……好糊弄吗？” 最后一句，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带着一丝虚张声势的凌厉，逼视着周福。
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显然出乎周福的意料。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那层薄纱般的伪装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殿下息怒！是老奴糊涂！是老奴虑事不周！殿下份例用度，自然按最高规制，只增不减！老奴这就去重新安排！定让殿下满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作揖，额角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哼！” 李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周福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和深思。
初步交锋，李天靠着“纨绔”的蛮横和“世子”身份带来的天然威压，勉强压住了管家周福的试探。但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周福那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眼中的阴沉，让他明白，这个管家，绝非善类，是一条需要时刻警惕的笑面毒蛇。
回到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正院“清晖院”，环境清幽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显然是王府最好的院落。王嬷嬷和翠微忙着指挥几个留下的老仆安置箱笼。
李天疲惫地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庭院里忙碌的身影。除了王嬷嬷和翠微，院里还有两个沉默寡言、动作沉稳的老仆，以及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那洒扫的小丫头，一边笨拙地挥动着比她人还高的大扫帚，一边时不时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一眼窗内的李天。她的眼神里没有王嬷嬷那种深沉的敬畏和忧虑，也没有翠微的懵懂与恐惧，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当她的目光偶尔与李天疲惫的视线对上时，会像受惊的小鹿般立刻低下脑袋，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但没过多久，又会忍不住偷偷看过来。
李天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叫“青杏”的小丫头，或许是这潭深水中，唯一不带太多复杂色彩的存在？她的好奇，是单纯的，还是……？
他收回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案头放着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幼学琼林》。显然是王傅陈守正“拾遗补阙”的第一步。李天心中一阵烦恶，他随手抓起案上裁纸的小银刀，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扮演纨绔，绝非易事。王傅的严厉是明枪，管家的算计是暗箭，府中其他仆役侍卫，或敬畏，或疏离，或好奇，或麻木，每一双眼睛背后，都可能藏着审视和评判。他必须时刻戴着面具，利用“失忆”的空白和“大病初愈性情不稳”的借口，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建立自己的生存法则：对王傅，装病卖惨，逃避学业；对管家，以势压人，守住钱袋；对其他仆役……暂时，保持距离，静观其变。
他疲惫地闭上眼。指尖的小银刀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冰冷的、游移不定的光痕。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叫青杏的小丫头，在打扫到他刚才坐过的软榻附近时，动作极其迅速地、做贼似的，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破旧单薄的衣襟里。
李天的心猛地一跳！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刚才坐在那里，因为烦闷，曾随手将一张涂鸦了“辣锅”、“画舫”等字眼、又被他揉成一团的废纸，丢在了榻边的地上！
她捡走的……是那张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