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好一会儿,叶昭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
竹篮里的灵稻穗被他捏出几道褶皱,青涩的稻香混着冷汗的咸涩涌进鼻腔。
他望着门框上那片竹叶——奶娘教他用竹枝做暗号时,说这是“穷人的眼睛”,如今倒真成了防着村里恶人的哨岗。
地窖里传来灵露滴落的轻响,叶昭掀起竹帘,月光透过青石板缝隙斜切进来,照得三亩灵田泛起银雾。
淬体草的真叶舒展成蝶翼形状,淡紫边缘正渗出晶亮的灵露;凝元花种子被他埋在田角,的泥土里己拱出米粒大的芽尖。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灵田边缘的星陨石,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这方灵田能十倍加速生长,能把普通稻种催成灵气充沛的灵稻,可若被赵大山这种人盯上,怕是要连田带命一起吞了。
“得先把水搅浑。”叶昭摸出怀里皱巴巴的药铺账单,奶娘咳血的帕子还夹在里面,墨迹被血渍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他想起王老汉昨天蹲在村头啃窝窝头时说的话:“山哥的粮行收稻子,扣秤扣得比剃刀还狠,去年老李家交了十担稻,就拿回三担粮钱。”
月光爬过院墙,叶昭突然站起身,竹篮里的灵稻穗哗啦作响。
他想起灵田里那批己经抽穗的稻子——普通稻子要三个月成熟,灵田里只消九天。
等这批稻子收了,足够分给村东头王老汉家、村西头李铁柱家各半担。
那些被赵大山克扣过粮钱的穷户,若能尝到灵稻的甜头......
第二日天没亮,叶昭就挑着两竹篓灵稻穗出了门。
晨雾还裹着青禾村的泥墙,他先拐进村东头破落的土坯房,王老汉正蹲在门槛上补漏雨的屋顶,稀疏的白发沾着草屑。“王伯。”叶昭掀开竹篓盖,稻穗上的露珠滴在老汉开裂的手背上,“这是我新育的稻种,您拿半担去种,按我教的法子——每日辰时、申时各浇一次水,别施粪肥,用河底淤泥。”
王老汉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这...这稻穗比我家去年的大两圈!”他粗糙的指腹蹭过稻粒,惊得缩回手,“咋还发烫?”
“灵稻。”叶昭压低声音,“您种出来的稻子,煮成饭能祛寒暖身,您家小孙子总咳,吃这个准好。
收了稻子,您留七成,给我三成当种子钱。“
王老汉的老茧捏得稻穗沙沙响:“昭小子,你...你图个啥?”
“图个公道。”叶昭望着老汉家漏风的窗户,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丢在柴房里冻得打颤的夜,“赵大山总说‘公家地’是他的,可青禾村的地,该是青禾村人的。”
第三日晌午,叶昭又敲开了李铁柱家的门。
李铁柱正蹲在院门口骂娘,他媳妇抱着面黄肌瘦的小闺女抹泪——赵大山上周以“拖欠村税”为由,牵走了他家下崽的母羊。“铁柱哥。”叶昭把半篓稻种搁在石磨上,“这稻子种下去,西十天就能收,一亩能打八百斤。”
“八百斤?”李铁柱瞪圆了眼,“我家那亩薄田,往年最多打三百!”他抓起一把稻种,在太阳底下看,稻粒竟泛着淡金色的光,“你该不会是偷了镇里药铺的灵种吧?”
“我偷得着还轮得到你?”叶昭笑了笑,“您就当信我回,种出来要是没用,我赔您十担普通稻。”
李铁柱搓了搓后颈:“成!
要是真能收八百斤,我把赵大山那老小子的酒坛全砸了!“
半个月后,青禾村的泥路上开始飘起奇异的饭香。
王老汉家的小孙子不再咳得首不起腰,蹲在晒谷场啃饭团时,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李铁柱家的稻子刚抽穗,就有村民扒着篱笆看——稻秆粗得能当扁担,稻穗垂得快触到地,风一吹,金浪翻得比人还高。
赵大山的算盘最先乱了。
他蹲在自家堂屋喝闷酒,酒坛“砰”地砸在地上:“那小子哪来的神稻种?
前日张寡妇还来问我,说想退了粮行的契约!“
“听说...听说王老汉家的稻子,吃了能祛寒。”狗腿子缩着脖子,“昨儿个刘婶子带着她瘸腿的男人去讨饭,王老汉给了俩饭团,那瘸子吃了竟能走两步了!”
赵大山的刀疤跳得像条活物:“去!把那小子的稻种抢来——”
“山哥!”狗腿子突然拔高声音,“村头晒谷场围了百来号人,都举着稻种要跟叶昭签契约!”
七月十五,青禾村的晒谷场挤得像锅煮沸的粥。
老槐树的影子罩着用木板搭的土台,叶昭站在台上,脚下堆着金灿灿的灵稻。
王老汉攥着半块饭团挤到最前面:“昭小子说,愿意教咱们种灵稻,收了稻子他只要两成,剩下的全归咱们!”
“两成?”人群里炸开一声喊,“赵大山那孙子要收七成!”
“还有前年我家交的公粮,他扣了三担!”李铁柱扛着锄头挤上来,“昨儿我称了,灵稻一亩打八百二十斤,按两成算,我能剩六百五十斤!”
赵大山挤到台前时,额角的汗把青布巾都浸透了。
他望着台下几十双喷火的眼睛,又看了看叶昭脚边比普通稻子大两倍的稻穗,突然拔高嗓门:“大家别被他骗了!
这稻子准是偷的——“
“偷的?”王老汉颤巍巍掏出个布包,“这是我家吃剩的稻壳,我拿到镇里药铺问了,老药头说这是灵稻,能淬体!”他抖开布包,几十片稻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山哥,你去年说我家的稻子‘不够干’,扣了我五担粮,可你给的粮钱,够买五担灵稻么?”
“还有我家母羊!”李铁柱的锄头往地上一杵,“你说我欠村税,可税单上写的是二十文,你硬要收两吊!”
骂声像潮水般涌来,赵大山的刀疤白得发亮。
他突然转身朝叶昭作揖,声音发颤:“昭兄弟,是山哥糊涂,以前那些事...我都改!”
叶昭望着他颤抖的肩膀,没伸手扶。
晒谷场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灵田里凝元花的清香——那株花己经开了,淡粉色的花瓣上沾着灵露,像滴要落未落的血。
当晚,叶昭蹲在地窖里给凝元花浇水。
灵露顺着花瓣滚进泥土,花茎突然蹿高半寸,花蕊里渗出一滴幽蓝的汁液。
他摸出怀里的药铺账单,奶娘的药方上,“凝元露”三个字被他用炭笔圈了又圈。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这次不是三更,是五更天了。
叶昭望着灵田尽头的星陨石,石头上的纹路在灵雾中若隐若现,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他想起王老汉说镇里药铺的账房是王伯远房侄子,又想起赵大山提到“镇里大粮行”时眼里的贪婪——青禾村的事,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浪了。
他站起身,门框上的竹叶还在,却多了道新鲜的折痕。
叶昭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折痕,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该是有人等不及,要来探探这灵田的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