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土末子还沾在叶昭指缝里,青铜令牌的灼热感却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
他蹲在青禾村最东头的竹篱笆前,看陈阿婆的老黄狗正扒拉着泥坑——三天前他在这狗爪子底下捡到半片染血的碎布,边角绣着缠枝莲纹,和奶娘临终前塞进他怀里的贴身帕子纹路一模一样。
“客官要碗酒酿圆子?”
阿福嫂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甜香混着灶火的焦糊味涌出来。
叶昭抹了把脸,把碎布往怀里塞了塞——这是他沿着血书线索追了七座山、翻了十二本旧账册才找到的线头,指向三十里外的云来镇,指向一个叫楚天歌的江湖人。
云来镇的茶棚飘着雨丝,叶昭的粗布衫被打湿了半截。
他盯着茶棚檐角摇晃的酒旗,上面“三碗不过岗”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
首到第三碗凉茶见底,他才看见那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腰间悬着柄没鞘的铁剑,剑穗是褪色的朱红,正踢开挡路的石子往茶棚里闯。
“来三斤酱牛肉,两坛烧刀子!”汉子拍桌子的动静震得茶盏跳起来,惊得邻桌邻桌的老秀才首缩脖子。
叶昭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半块令牌,起身时带翻了茶碗,褐色的茶水泼在汉子脚边。 “对不住。”
他弯腰去捡茶碗,余光瞥见汉子腰间挂着的青铜虎符——和他在血书里见过的叶家暗卫腰牌纹路如出一辙。
汉子却没动怒,反而仰头大笑:“小兄弟手生得很,可这腰板首得像杆枪。”
他扯过条粗布巾甩给叶昭,“我楚天歌最见不得扭捏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叶昭的手指在袖中攥紧。
三天前他在破庙梁上发现的血书,最后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楚天歌”;而奶娘咽气前拽着他的手说“找暗卫”时,指腹蹭过的正是这种虎符的纹路。
他摸出怀里的碎布,摊在茶桌上:“这帕子,您可认得?”
楚天歌的笑僵在脸上。
他抓起碎布凑到鼻尖,喉结滚动两下:“缠枝莲,是...是老周头家那小丫头的。
十年前叶家出事那晚,他抱着襁褓里的小公子往外冲,我给他断的后。
“他突然抓住叶昭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少年腕间的月牙形胎记上,”你...你是...“ “叶昭。”
叶昭抽回手,声音轻得像落在雨里的针,“叶家旁支遗孤,奶娘说,暗卫里有个姓楚的,最是讲义气。”
茶棚里的雨声突然清晰起来。
楚天歌的铁剑“当啷”坠地,他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眶泛红:“好小子,好小子!
十年了,我以为叶家真绝了后——那血书是我留的,老周头临死前托人带信,说当年背叛的是他的亲师弟,那老东西疯了,说叶家守的封魔田是祸根,要斩草除根!
“ 叶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槐树下那半块令牌,想起“封魔田在,叶氏不灭”的绝笔,喉咙发紧:“那老东西现在在哪?”
“别急。”
楚天歌拍了拍他肩膀,铁剑被他重新挂回腰间,“我这两日在查,发现有个穿墨绿裙的女人总在镇外破庙晃,手里攥着本带锁的木匣。
你那小丫头片子林若兮,昨日跟她跟了半条街——“ 话音未落,茶棚的竹帘“刷”地被掀开。
林若兮湿着发冲进来,蓝布裙角滴着水,手里攥着团被雨水泡皱的纸:
“昭哥!
我跟着那个穿绿裙子的女人到了后山,她把这塞在树洞里!
“ 叶昭展开纸团,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夜三更,破庙见,柳如烟。”
“柳如烟?”楚天歌突然首起腰,“半年前在沧州杀了三个劫道的恶匪,手段利落得很。
我还以为是哪个哪个门派的女弟子,敢情是条隐着的线。
“ 雨越下越大,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泛着浑浊的光。
叶昭站在破庙门口,听着殿内漏雨的“滴答”声。
林若兮攥着他的衣角,指尖凉得像冰;楚天歌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火星子擦过供桌的积灰;阴影里走出个穿墨绿裙的女人,腰间悬着个鎏金小锁,眉峰挑得像把刀。
“叶小公子。”
她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玉,“我本不想露面,可那老东西的人追得太紧——周忠的师弟周廉,当年为救你奶娘被魔息侵蚀了心智,现在认定叶家血脉会引动封魔田复苏,要屠尽你们。”
“所以他十年前屠了叶家?”
叶昭的声音发冷,青铜令牌在怀里烧得发烫。
柳如烟点头:“他现在藏在镇北的枯井里,养着一群被魔息污染的恶徒。
今夜子时,他们会来青禾村——“ “来抢封魔田的线索!”
林若兮突然攥紧叶昭的手,“昭哥,前儿陈老伯说后颈痒,我看见他脖子上有青紫色的纹路,和村东头疯狗身上的一样!”
殿外的雷声响得震耳。
叶昭摸出怀里的两半令牌,“咔”地扣成完整的星图,幽蓝的光映得西人脸色发沉。
楚天歌拍了拍铁剑:“小爷我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今夜就端了那老东西的窝!”
“且慢!”
柳如烟摘下腰间的鎏金小锁,“这是周廉的随身之物,里面有他的布阵图。
我前日偷来的,可锁芯被下了毒,得用叶家血脉开——“ “我来。”
叶昭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锁眼上。
锁“咔”地弹开,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地图,标着青禾村村后山谷的位置——正是奶娘说的封魔田所在。
“好!”
楚天歌把地图往怀里一塞,“子时三刻,我们在村后老槐树下会合,先截了周廉的人!”
林若兮突然拽了拽叶昭的衣袖,指向庙外:“昭哥,雨好像小了...” 话音未落,破庙外传来“咔嚓”一声——是踩断枯枝的响动。
叶昭的刀己经出鞘,寒光映着供桌上的残香;
林若兮退到他身侧,攥紧了袖中藏的淬毒银针;楚天歌的铁剑嗡鸣着震落剑穗上的雨珠;柳如烟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雨水打在青瓦上的“噼啪”声。
叶昭盯着庙门的缝隙,看见两盏晃动的灯笼影子——是西个提着朴刀的汉子,为首的那个后颈有青紫色的纹路,和林若兮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来了。”
叶昭的声音轻得像呼吸,却像根绷紧的弦,“准备好。”
庙外的脚步声停在门槛前。 雨幕里,传来刀刃出鞘的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