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清晨,"晚香居"的蒸笼腾起白雾时,街角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锣声。林晚踮脚张望,见八个红衣小厮抬着鎏金匾额穿过人群,匾额上"御赐糕点"西个泥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惊得满堂食客放下茶碗。太监总管捏着明黄卷轴跨进门槛,目光扫过墙上的狼毒花装饰,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晚香居'糕点清甜不腻,匠心独运,特赐匾额一方,钦此!"
林晚跪接圣旨时,指尖触到卷轴边缘的龙纹暗绣,心跳快得像擂鼓。她抬眼望向萧玦,却见他拄着拐杖立在阴影里,耳尖泛红——分明是他前日说要"去宫里找皇兄下棋"的成果。
消息传开的当夜,林府后巷的狗吠声格外刺耳。林蓉攥着染血的帕子咳嗽,听着丫鬟禀报:"姑娘,侍郎府派人退婚了,说是...说是不想沾惹是非..."话音未落,妆奁上的翡翠簪子被她一把扫落,在青砖上碎成三截。
而此时的"晚香居",林晚正系着新绣的狼毒花围裙调试炉温。萧玦倚在雕花门框上,看她往蒸屉里放薰衣草糕,忽然开口:"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停在城郊一处开阔地。林晚掀开帘子,惊得捂住嘴——百亩良田平展展铺开,田埂边己种满半人高的狼毒花苗,田头立着块崭新的木牌,歪歪扭扭刻着"晚园"二字。
"皇兄赐的。"萧玦拄着拐杖踩进松软的泥土,裤脚沾了草屑也不在意,"往后你的薰衣草、狼毒花都种在这里,想酿多少花蜜,想晒多少花瓣,都由着你。"
林晚蹲下身,指尖抚过狼毒花绒绒的叶片。风掠过花田,送来远处的马蹄声。她转头望去,只见周猛骑着快马扬尘而来,怀里抱着个食盒:"林姑娘!将军让我送新打的银质蒸屉,说比老的厚实!"
萧玦耳尖发烫,佯装看天:"不过是顺手...别多想。"
林晚却突然踮脚,在他脸颊飞快一吻。狼毒花的香气裹着少女的温热,惊得萧玦手中的拐杖差点滑落。远处的赵二憋笑憋得通红,被周猛一把捂住嘴拖走。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坐在田埂上。林晚靠在萧玦肩头,数着天边的晚霞:"等花开了,我们用狼毒花蜜做酱,一定能卖得比桂花糕还好。"
萧玦捡起根草茎,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先说好,卖了钱要换套更大的宅子,得有两个灶台,一个你用,一个我学。"
"王爷学做菜?"林晚转头看他,眼里映着最后一抹霞光。
"不行?"萧玦挑眉,耳尖却又红了,"你教我刻木牌,我教你骑马,往后...往后江南的水,北境的雪,都要牵着你的手去看。"
风穿过狼毒花田,掀起林晚的裙角。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命运赠予的苦涩,终会酿成唇齿留香的甜。而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原来不过是为了遇见,那个愿意陪你把荒芜种成花海的人。
“晚园”的狼毒花开得最盛时,林晚带着周猛的媳妇在花田里收花瓣。新做的竹筛里摊着紫莹莹的狼毒花,旁边的藤筐里满是薰衣草,风一吹,香气能飘到半里外的官道上。
“林姑娘,这花蜜真能做酱?”周猛媳妇捧着个陶罐,里面是刚酿好的狼毒花蜜,稠得像琥珀,“闻着倒香,就是不知会不会苦。”
林晚正用银勺舀了点尝,听见这话笑了:“得加三斤江南新糖,再封坛埋半个月,苦味就去了。”她转头望向田埂,萧玦正拄着拐杖教赵二刻木牌——赵二要娶亲,想给媳妇刻块“安”字牌,却总把横画刻歪。
“将军刻得比你强多了。”周猛蹲在田边磨刀,看萧玦握着赵二的手描轮廓,忽然打趣,“当年在雁门关,将军刻兵符都没这么有耐心。”
萧玦耳尖一红,手却没停。林晚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前日他教她骑马的模样——他牵着马缰在前面走,她坐在马背上,裙角扫过他的拐杖,他每走三步就回头看一眼,比她还紧张:“别怕,这马性子温,跟晚园的狼毒花似的,看着烈,其实乖得很。”
正想着,石头背着个布包从官道上走来,老远就喊:“林姑娘!北境商队捎来的新货,说是您要的雪参花蜜!”
布包一打开,林晚眼睛亮了——雪参花蜜是北境特产,稠得能拉出丝,她前几日在账本上写“想试试用雪参蜜做千层糕”,竟被石头记在了心上。萧玦凑过来,指尖沾了点花蜜,往她嘴边送:“甜吗?”
花蜜的甜混着他指尖的温度,烫得林晚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攥住手腕:“尝尝。”他的声音低低的,像风拂过花田,“北境的蜜,该比江南的更对味。”
这年秋末,“晚香居”推出的狼毒花蜜酱成了京城新宠。连宫里的贵妃都派人来订,说抹在烤饼上“既有药香,又不腻人”。林晚忙着装坛时,萧玦忽然搬来个新做的木架,上面刻着“晚香居分号”五个字,旁边还刻了只叼着糕点的小兔子。
“城东的铺子盘下来了。”他扶着木架站稳,腿比去年灵便多了,“让石头去盯着装修,你想加个药草展示柜,我让木匠留了位置。”
林晚摸着木架上的兔子,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在老榆树上攥着琉璃簪子的模样。那时他眼里满是寒霜,如今却在木头上刻兔子,连耳尖的红都透着暖。
冬至那日,周猛在花田边搭了个暖棚,赵二杀了自己养的肥猪,石头拎着新酿的米酒,一群人围着炭炉吃烤肉。萧玦正给林晚递烤好的狼毒花蜜酱饼,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宫里的小太监,捧着个锦盒笑道:“王爷,林姑娘,陛下说这对玉如意,该给最会把日子过甜的人。”
锦盒打开时,玉如意上的狼毒花纹样在炭火映照下泛着柔光。林晚抬头,见萧玦望着她,眼里的光比玉如意还亮。他忽然伸手,把自己那只玉如意塞进她手里,再将她的手连同两只如意一起握住:“往后分号开遍南北,每间铺子门口都种狼毒花,让人人都知道,这花不仅能入药,还能酿出最甜的蜜。”
风从暖棚缝隙钻进来,卷着远处的狼毒花香。林晚靠在萧玦肩头,看赵二和周猛抢最后一块烤肉,听石头数着今年的账本,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炭火暖,酒香浓,身边人握着你的手,说要陪你把花田种成永远。
开春时,“晚园”的狼毒花又发了新芽。林晚蹲在田埂上插新苗,萧玦走过来,手里拿着支刚折的薰衣草,往她鬓边别:“江南的画舫订好了,等这批花收了,咱们就去看水。”
她仰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发隙,落在他眉骨的旧疤上,竟像落了层金粉。远处“晚香居”的铜锣声又响了,是新出炉的薰衣草糕在唤客,而田埂上的两人,正牵着彼此的手,慢慢走向那片永远开不败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