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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居”的木牌在晨风中晃了半月，林晚己经能熟练地用薰衣草调出三种甜度的糕点。这日她刚把新蒸的桂花糕摆上柜台，就听见门口传来个尖细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家那个只会躲柴房的庶妹吗？如今竟抛头露面卖起吃食了，真是给林家丢脸。”
林晚抬头，见是嫡姐林蓉，穿着身石榴红的缎面裙，珠翠满头，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食盒的仆妇，显然是从哪家宴席上回来。林蓉的目光扫过铺子里的狼毒花，又落在林晚腰间的钥匙串上，嘴角撇出抹讥诮：“听说你嫁了个瘸腿的废王爷？也是，像你这样的出身，能攀上周旋王府的边儿，怕是烧高香了，只是不知王爷瞧见你在这儿跟市井小民讨价还价，会不会嫌你粗鄙。”
旁边卖糕的夫人皱了皱眉：“这位小姐怎么说话呢？林姑娘的点心做得好，待人又和气，比那些只会摆架子的金枝玉叶强多了。”
林蓉脸色一僵，正要发作，却见林晚己经转过身，继续往竹篮里装糕，声音平得像秋水：“嫡姐若是来买糕，我给你算便宜些；若是来评理，恕我没空奉陪。”她指尖划过竹篮沿的薰衣草花纹，那是萧玦前几日刚刻的，此刻摸着，心里比吃了蜜还稳。
林蓉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她一眼，甩着帕子走了，路过门槛时还故意踩了脚狼毒花的花盆，嘟囔着：“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养花，也不怕折了福寿。”
林晚弯腰扶好花盆，指尖擦掉花瓣上的泥，忽然想起小时候，林蓉抢了她藏在柴房的半块馒头，还把她的旧棉袄扔进冰窖。那时她只会躲在梁上哭，如今却觉得，那些过往像被晒透的薰衣草，早就没了涩味。
“别往心里去。”萧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拎着刚买的北境蜜饯——他记得她小时候爱吃甜的，却总被林蓉抢去。他瘸着腿走过来，替她掸掉围裙上的面粉，“她是见不得你过得好。”
林晚笑了笑，把块桂花糕塞进他手里：“我早就不在乎了。”
可傍晚关铺子时，账房先生送来封信，信封上是管家的字迹，写着“母病，盼归”。林晚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颤——她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后，继母待她虽不算好，却也没像嫡母那样苛责，只是这“母病”二字，让她心里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
“想回去看看？”萧玦凑过来，见她望着信纸出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陪你。”
林晚抬头，撞进他眼里。他的眉骨旧疤在暮色里泛着浅白，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你小时候在那儿受的委屈，我陪你一并还回去。”他顿了顿，握紧她的手，“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娘家，我得替你撑着门脸。”
三日后，萧玦让人备了马车，车厢里垫着厚厚的狼毒花软垫，竹篮里装着林晚做的薰衣草糕和给继母的北境药材。林晚看着他仔细检查拐杖上的棉垫，忽然道：“其实不用太张扬，我就是回去看看，看完就走。”
“张扬是给他们看的，”萧玦替她理了理鬓发，“安稳是给你自己的。”他从袖袋里摸出块新木牌，上面刻着“归”字，旁边刻着两只相偎的鸟，“你说过，家是能安心待着的地方，今日我就陪你去看看，能不能让那地方，也配得上‘家’字。”
林家在城南的巷子里，门脸不算小，却透着股陈旧的小气。管家开了门，见是林晚，眼里闪过丝惊讶，又看见她身后的萧玦，慌忙矮了半截：“是……是二小姐回来了？快请进，老爷和夫人在正厅等着呢。”
正厅里，继母李氏斜靠在太师椅上，鬓边插着支金步摇，见林晚进来，眼皮都没抬。林蓉坐在旁边嗑瓜子，瓜子壳吐了满地，见萧玦拄着拐杖，故意提高声音：“哟，王爷这腿还没好利索呢？也是，当年在雁门关丢了半条命，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哪还指望能站首了？”
萧玦没看她，只扶着林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声音不高，却让满厅的嘈杂都静了静：“晚晚在‘晚香居’做的糕点，昨日刚得了顺天府尹夫人的夸赞，说想日日定两盒。”他拿起块薰衣草糕，递给李氏，“这是晚晚特意给夫人做的，用的北境薰衣草，安神。”
李氏的脚步摇颤了颤，显然没料到林晚的铺子竟能攀上府尹夫人。林蓉撇撇嘴：“不就是个卖吃食的铺子？再风光也是个商贾营生，哪比得上我们家跟户部侍郎家结的亲——”
“哦？”萧玦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林蓉身上，“侍郎家的公子，前日在‘晚香居’买了三盒桂花糕，说要给病重的母亲当药引，还说‘林姑娘的手艺，比太医院的药方还暖心’。”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看来在侍郎眼里，晚晚的铺子，比你这门亲事金贵些。”
林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李氏慌忙打圆场：“王爷说笑了，晚晚能干，是我们林家的福气……”
“福气不敢当，”萧玦打断她，握住林晚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只是晚晚是我萧玦的人，她的手艺，她的铺子，她的体面，我都护着。往后谁要是再对她动歪心思，或是嚼她的舌根，先问问我手里的拐杖答不答应。”
他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笃”的一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林晚忽然想起小时候躲在柴房，听着外面林蓉和李氏的笑声，总觉得那笑声能把房梁震塌。可此刻，萧玦的声音不响，掌心的温度却比柴房的炭火还暖，让她忽然明白，所谓撑腰，从不是要争个输赢，是有人站在你身边，让你知道，你不必再躲了。
傍晚吃饭时，桌上摆着两荤两素，青菜炒得发黄。林晚刚拿起筷子，萧玦忽然道：“张厨子呢？晚晚说他做的红烧肉最合口味，怎么没让他来？”
管家愣了愣：“张厨子……上月被夫人打发走了，说是……”
“打发了？”萧玦放下筷子，“那正好，晚晚的‘晚香居’缺个打杂的，让他明日去铺子里找赵二，就说是我荐的，月钱翻倍。”
李氏的筷子掉在了桌上。林晚看着萧玦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他连她小时候偷偷给张厨子塞过半个馒头的事都记得，此刻替她撑腰的样子，比当年在张家口挥刀时还英气。
夜里歇在客房，被褥带着股霉味。萧玦把自己的披风铺在林晚的床榻上，又往她手里塞了块“归”字木牌：“别怕，明早咱们去看看你生母的牌位，看完就回‘晚香居’，那里有狼毒花，有薰衣草糕，还有……我。”
林晚攥着木牌，听着窗外林蓉和李氏压低的争吵声，忽然觉得，这趟省亲来得值。她不是来和解的，是来跟过去的自己告别——那个躲在柴房怕鞭子的小丫头，如今有了能依靠的人，有了能安身的地方，往后的日子，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了。
第二日临走前，萧玦让赵二搬了个箱子进正厅，里面是“晚香居”的账本和几匹北境的云锦。“账本给老爷瞧瞧，晚晚的铺子每月能赚多少，够她自己买十间这样的院子；云锦给夫人做件新衣裳，”他看着李氏，“晚晚说您年轻时也爱吃她做的枣泥糕，往后想吃了，就让人去‘晚香居’说一声，她给您送来。”
他扶着林晚往外走，经过林蓉身边时，忽然停住：“对了，嫡小姐若是有空，可去‘晚香居’坐坐，晚晚新做了款杏仁酥，比当年你抢她的那块，甜多了。”
马车驶出巷口时，林晚回头望了眼林家的门，那扇曾让她恐惧的门，此刻看着竟有些渺小。萧玦握住她的手，拐杖在车板上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回家了。”
林晚点头，往他怀里靠了靠。车窗外的阳光落在狼毒花软垫上，暖得像“晚香居”的灶台，让她忽然想起萧玦刻的木牌——原来最好的归途，从不是回到过去的地方，是身边有个人，让你知道，往前走，就是家。
马车缓缓驶回“晚香居”，林晚靠在萧玦肩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巷，心中满是踏实。可还未到铺子，就见街角围了不少人，赵二正红着脸与人理论。
“出什么事了？”萧玦敲开车窗问道。
赵二见是两人，连忙挤到马车旁，脸上带着焦急：“王爷，林姑娘，不知哪来的人在铺门口闹事，说咱们的点心吃了会肚子疼，还砸了好些桌椅。”
林晚心中一紧，掀开帘子就要下车，却被萧玦拦住：“你在车里等着，我去看看。”说着，他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人群前。
闹事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一脚踩在翻倒的桌子上，大声嚷着：“大家可别买这家的东西，我娘子吃了他们的桂花糕，上吐下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胡说！”旁边常来买糕的王婶站出来反驳，“我天天来买，吃了这么久都没事，你分明是故意找茬！”
萧玦扫视了一圈人群，目光落在汉子躲闪的眼神上，心中己有计较。他沉声道：“这位兄台，空口无凭，你说吃了我家铺子的点心生病，可有证据？”
汉子脖子一梗：“怎么没证据，我娘子现在还病着，大夫都说了是食物中毒！”
“既然如此，”萧玦冷笑一声，转头对赵二道，“去请刘大夫来，就说本王请他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症。再派人去把顺天府的官差也请来，今日这事，得好好查个清楚。”
汉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周猛眼疾手快拦住。
这时，林晚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萧玦身边。她看向汉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家的点心用料讲究，每日现做现卖，从不曾出过差错。你若真有冤屈，我们自会负责，但若是故意抹黑，也休怪我们不客气。”
不多时，刘大夫匆匆赶来，一番检查后，皱着眉头道：“这位壮士，你娘子的症状，分明是吃了不干净的生冷食物所致，与食物中毒无关。”
汉子见事情败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饶了我吧，是林蓉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来闹事的，她说只要搞垮‘晚香居’，还有重赏。”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萧玦眼神一冷，吩咐周猛：“去把林蓉带来，本王倒要问问，她究竟还有多少阴招。”
林蓉被带到时，脸色煞白，还在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血口喷人！”
“是吗？”萧玦示意赵二拿出汉子的供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晚晚，当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
林蓉看着供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念在你与晚晚还有几分姐妹情分，今日便不与你计较。”萧玦冷冷道，“但若再有下次，休怪本王不客气。至于你给的那十两银子，就用来赔偿‘晚香居’的损失吧。”
经此一事，“晚香居”的名声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因众人皆知有人故意抹黑，生意更加红火。
夜深了，“晚香居”重新收拾妥当。林晚坐在灶台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心中感慨万千。萧玦从身后环抱住她：“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林晚转身，靠在他怀里：“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没想到，林蓉竟然如此狠毒。”
萧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往后的日子，我们好好守着‘晚香居’，把它开遍大江南北。”
林晚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好，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看水，去北境采草药，去灯市看兔子灯。”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温馨而宁静。窗外的狼毒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他们的幸福而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