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蹲在田埂上扶正狼毒花苗,指尖触到的泥土,忽然想起初见萧玦那日。彼时他斜倚在老榆树下,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可握着琉璃簪子的指节泛白,眼神冷得像雁门关的霜——那是她被继母送去王府冲喜,掀开轿帘便撞进他阴鸷的目光里。
“瘸腿的活阎王。”林蓉曾在她临行前嗤笑。那时的萧玦确实如传闻般阴晴不定,摔碎过药碗,掀翻过饭桌,最可怕的是某个雨夜,他发着高热攥着她手腕,滚烫的掌心烫得她发颤,而更令她惊恐的,是那句在她脑海中炸开的话:“滚!别碰我!”
那声音分明未从他口中说出,却清晰得如同贴着耳际低语。她吓得跌坐在地,看着萧玦蜷缩在床榻上呓语,才惊觉自己竟能听见他的心声。从那时起,她总能捕捉到他藏在暴戾下的脆弱:深夜疼痛难忍时默念的“好疼”,看见她熬的药皱眉时闪过的“不想喝,但她会难过”,还有某个清晨,他望着镜中自己的伤疤,心底自嘲的“这般模样,怎配得上她”。
这些秘密像颗种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她开始用狼毒花熬制安神汤,在他摔碗后默默收拾碎片,把自己关在柴房研究能让他开胃的点心。首到那日,她在灶台前哼着小曲炖药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心声:“像母亲唱的摇篮曲。”转身时,萧玦耳尖通红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刻坏的木牌。
回忆至此,林晚忍不住笑了。如今田埂那头的萧玦正手把手教赵二刻木牌,耐心得如同春日暖阳。他会在她调试炉温时悄悄添柴,会记得她账本上每一个潦草的愿望,甚至笨拙地学骑马,只为兑现“带你去看北境的雪”的承诺。
冬至夜的炭火映着他递来的蜜酱饼,林晚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吃她做的点心时,心底震耳欲聋的“好吃”。那时他面上还冷硬地说“不过尔尔”,却在三日后让厨房撤了所有御膳,独留她做的桂花糕。
“在想什么?”萧玦的声音惊散回忆。他弯腰替她拂去发间草屑,指腹擦过她耳际时微微发烫。林晚仰头望着他眉骨上的旧疤,想起他曾在心底千万次诅咒这道疤,如今却坦然地任她指尖抚过,说“是你让它有了意义”。
远处“晚香居”的铜锣声传来,混着狼毒花的香气。林晚将手覆上他握着拐杖的手,忽然觉得命运奇妙——当初那个在她心底嘶吼“滚”的男人,如今正用整个掌心将她的手拢住,在心底说:“真想这样走到白头。”
她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些曾让她战栗的心声,早己化作绕指柔。原来时光真能熬化冰霜,而她藏在心底的秘密,终成了岁月里最甜的酿。
正当林晚沉浸在回忆的暖意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周猛骑着快马疾驰而来,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王爷!林姑娘!城南分号出事了,有人在糕点里吃出虫子,说是咱们故意以次充好!”
萧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握紧林晚的手:“走,去看看。”他的声音冷静,但林晚却听见他心底传来不安的回响:“别慌,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马车一路疾驰,林晚攥着萧玦的衣袖,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从前。那时的萧玦遇到这种事,定会大发雷霆,摔碎手边所有东西。可如今,他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眼神坚定:“有我在。”
分号门口围满了人,一个泼妇正坐在地上撒泼,手里举着块发黑的糕点,上面确实有几条蠕动的虫子:“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晚香居’的东西,还御赐匾额呢,全是骗人的!”
林晚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却被萧玦拦住。他拄着拐杖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扫过那妇人躲闪的眼神,沉声道:“这位娘子,我‘晚香居’的糕点每日清晨现做,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这糕点从何而来,又放置了多久?”
“我...我就是今早买的!”妇人色厉内荏地嚷道。
“是吗?”萧玦转头对赵二道,“去把今日所有的采购记录和制作账簿拿来,再请刘大夫看看这糕点上的虫子,究竟是什么品种。”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大...大人,我方才瞧见这婶子从街角的破屋里出来,手里就拿着这块糕点...”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在众人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那妇人脸色骤变,想要溜走,却被周猛一把抓住。就在这时,刘大夫匆匆赶来,仔细查看糕点后皱眉道:“这虫子是谷蠹,专吃陈粮,而且这糕点明显放置了多日,早己变质。”
真相大白,围观群众顿时议论纷纷,对着那妇人指指点点。萧玦冷冷地看向妇人:“说吧,谁指使你的?”
妇人瘫坐在地,颤抖着说:“是...是林府的大姑娘,她说只要能搞垮‘晚香居’,就给我十两银子...”
人群再次哗然。林晚看着地上的烂糕点,心中却出奇的平静。曾经的她或许会为此惶恐不安,但如今,她转头望向萧玦,从他坚定的目光中汲取力量。
萧玦握紧她的手,对众人朗声道:“‘晚香居’开店至今,始终以诚信为本。今日之事,纯属有人恶意抹黑。为表歉意,明日起三日内,凡进店者均可免费品尝新推出的雪参花蜜千层糕。”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林晚望着萧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个曾经阴晴不定的“活阎王”,如今己学会用沉稳和智慧守护他们共同的心血。
夜色降临时,“晚香居”重新灯火通明。林晚在灶台前忙碌着调试新糕点的配方,萧玦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在想什么?”林晚抬头笑道。
萧玦走过来,轻轻环抱住她:“在想,无论遇到多少风雨,我都会护着你,护着‘晚香居’。”他顿了顿,又在她耳边低语,“就像你当初,护着那个暴戾又脆弱的我。”
林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人生的风雨并不可怕。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大的困难都能化作前行的力量。窗外,狼毒花在夜色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的坚定与相守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