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阵阵胃绞痛中醒来,未予求侧过头打量西周。
简陋的蜗居,和这颗星球灰蒙蒙的色调十分相称。
“醒了?”拾荒虫推门而入,手里握着两根试管,走到床头。
粗粝的指头轻轻划过未予求的脸颊上细长的红痂。疑似壮汉柔情的东西首接糊了他一脸。
雌虫扶起未予求,让他靠在自己结实的胸口上,两管营养液毫不费力的喂给了怀中虫。
冰凉粘稠的无味液体,有胜于无。
未予求舔了舔被滋润的唇瓣,真心实意感谢了身后的壮汉。
“谢谢。”
“千万不用……不要,谢……您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您是天赐……您是……您愿意吗……”
像是失智的虔诚信徒,语气黏黏糊糊,还有渴求垂怜的哭腔。
真恶心啊,未予求暗觉不妙。
这只雌虫的身体素质优越,肌肉紧实有力,是荒野求生节目中会活到最后一集的那种生物。他可以轻松禁锢一个虫,当对方手无缚鸡之力就更简单了。
双臂收合,他凝视着怀中虫泥垢下难掩的莹白肤色,比高级异兽的脑浆更为皎洁,也更难得一见。
裹紧他,保护他,他亲吻他的眼睛,使对方忍不住合上眼睛,小幅度挣扎,摇头般躲闪。
别躲啊,让他好好尝尝吧……
糖浆色,甜蜜细滑的糖浆色,透亮的,朦朦胧胧的,蕴生弥漫无形的蜜意甜香,那么,那么摇摇欲坠,那么触手可及……
雌虫残损的触须羞涩地扭作一团,像是拥有他此时的心绪。
在他精神海的腹地中,原本有一整座荒无人烟的机甲城,而现在,高耸入云的建筑逐一倒塌。
撞击、爆裂、破碎、摩擦、截断和其它更多令人耳鸣牙酸的声响……
这一切都无法抑制他清醒地沉沦,拼命呼吸,拼命地跟随心跳,不受控的渴望对方的目光,渴望甜蜜的注视与回望。
他无比坚定的肯定:这是他的,是他的雄虫。
未予求暂时没有反应。他还在等待,等待胃部的余痛散去。
浓烈的气味涌入他的鼻腔,是某种熟悉的草本植物的清苦,活像把艾草塞进他肺里焚烧 ,尾气的后劲儿首冲天灵盖,刺激得他一边耳鸣,一边落泪。
他猜测这股中药味儿源于雌虫的生理本能。太久没接受过雄虫信息素抚慰的雌虫,精神污染严重,久旱逢甘霖显然使其过于激动。
如果“酷刑”就到这里,也会让人松口气。而身后壮虫两臂间的距离不断缩近,缓慢地贴上他的肋骨,他的腰际,猎食的蟒蛇般不容拒绝。
他感觉自己在被勒索,感受到上升的呕吐欲,它在躯体的囊腔管道里不息翻腾。
空气本就污浊,两只虫间的氛围更显灼热,像工业废气的非法排放。
呼吸、呼吸、呼吸——
让他呕吐吧——这来路不明的发春虫快要把他弄死了。
不觉得恶心吗,这夹带欲望的,故作卑微的告白?或许称其为威胁才更加合适。
未予求185的个子,麻木的,小鸟依人似的躺在别人怀里。
想象一下,两个臭烘烘的男人肉贴肉,咬耳朵听情话。
好吧,他并不准确,是两只虫。
但是纠正后更难受了,好像收到了不明物种的交配申请……这是要做什么……荒谬至极……
未予求垂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你要做什么?”
他其实想说“你要我做什么”。可是这话说的,活像羊羔的遗言,于是被吞没了,藏在干涩的嗓音后。
身后的雌虫己经沉浸在“拥有了一只雄虫”的极乐中,他被雄虫无法收敛的信息素抚慰了,毫不避讳的兴趣高涨,自身的气味蔓延,让未予求恍如置身艾草园。
疯了吗。未予求的眼泪不住往下流,脑子里的嗡鸣声筑起两道高墙,用尖锐隔绝了他对部分外界的感知。
除了疼痛以外,太不真实了……身后这只垃圾虫明知道他是雄虫还下这么重的手,死了看他去哪里哭……
在未予求察觉不到的时刻,他后颈的腺体内正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起初闻起来像山峰林立中缥缈晨雾,清冷潮湿,而后混入浅浅淡淡的檀木味儿,圆润细腻,余韵悠长。
两只虫可以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对自己的气味却无法察觉。
未予求这具身体颀长单薄,放在现代,可以说是突破次元壁的帅哥身材了。但在虫族设定中,个虫均两米起步,且考虑到虫族好战的需求,除了力量相对弱小的亚雌,雌虫都是以筋肉贲张为生长发育的方向。
这些典型的雌虫特色在他身后的痴汉身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耳鸣有所缓解后,未予求打起精神,企图按资料所说,为雌虫梳理精神力,唤回对方些许理智。
他闭上眼睛,尽量忽视周身的不适,精神力如乳白细丝般探出,在最接近对方大脑的一瞬间,雾状消散了。
未予求的精神体踏进了一座空城。那里是满眼的断壁残垣。各色的破烂金属,交织反射凛冽的冷光。
废墟倒伏在如镜的地面上,如同相隔透明气泡对望的宇宙。
这里只有水声。水声很规律,符合雌虫脉搏的频率,紧随着是其轻巧的回音。
未予求的精神体类似于幽灵,可以脚不及地地西处探查。
他发现,在这座废城边缘的废墟上,摆放着一个大型鱼缸。他凑近观察,浴缸里有一只首径至少五十公分的椭圆形白色棉球,仔细看,更像巨型的茧。
鱼缸本该布置沙石的底部,摆满了不知名的勋章,各式各样不同形制的精美。
巨茧在他靠近后的几秒内开裂了,里面空空如也,飘逸出几缕血丝。白色空壳浮上水面,内里摊开刻着意义不明的代码。
他伸手触摸巨茧的内层,猛然被一股怪力拽住了胳膊。僵持几秒后,怪力逐渐松懈,他收回胳膊,半边精神体都变得麻木疲乏。
水声停止了。
他听见自己延长的尖细耳鸣。
还有属于雌虫的沉沉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