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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吝啬地投下几缕苍白的光束，驱不散青阳镇清晨的寒气。青阳武馆巨大的朱漆大门依旧敞开着，门前临时搭起的简易凉棚下摆着几张厚重条案。案前人声鼎沸，长龙蜿蜒，多是满脸期待或紧张的青壮年身影。
林默换上了一套郭老槐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不知哪年淘汰的旧杂役衣服——浆洗得发白、下摆短了一截、布满细密补丁的粗布短褐，外面裹着他那件棉絮钻出、勉强挡寒的破薄袄。他排在队伍末尾，身影与前面那些大多精壮敦实、气血充盈的报名者形成鲜明对比。苍白瘦削依旧，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下仍带着长途跋涉和劳作的青影。他埋着头，缩在单薄的衣领里，竭力减少存在感。
鄙夷的、好奇的、或纯粹看好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尖，时不时从西面八方刺来。
“看！又是那痨鬼！”
“真来啊？昨儿的布告不是写着‘身无残疾’？他那身子骨…怕不是来凑数的？”
“嘿！你不懂！听说了没？前些天有人看见他在巷子里跟人动手！凶着哩！”
“嗤！再凶能凶得过武馆里的棍棒？怕是嫌命长！”
低语议论如同背景噪音。林默充耳不闻。意念悄然沉入丹田。识海深处那缕温润的真气，正按着小周天的轨迹缓缓流转。伴随着每一次呼吸，那气流流经膻中穴后心脉区域时，仿佛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之力，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他微微合上眼睑，在喧闹中捕捉更真实的声音。
前方报名处，一个年轻健硕的学徒正在登记，嗓音洪亮。
“姓名？住址？”登记管事（还是钱管事，依旧倨傲冷淡）的声音如同算盘珠子落地。
排在他前面的黑壮青年大声回答：“王大力！住镇西头大槐树老王家！”
登记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甚至能隐约分辨出旁边另一个学徒翻动厚厚名册时的哗啦摩擦声。
再远处，临时清理出来的考校场一侧，有“哐当！哐当！”石锁砸地的闷响。几个肌肉盘虬、穿着制式短打的年轻教习抱臂而立，鹰隼般的目光在报名者身上扫过。
“下一个！”钱管事的破锣嗓子将林默思绪拉回。
队伍缓慢挪动。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这一次，他肺腑间的滞闷感明显减轻了许多，真气缓慢运转如同无形的抚慰，让那份长久压在心头的沉重喘咳感，化作一种虽仍不适、却多了几丝掌控的浊气。他能感觉到背后包袱里那十几捆劈得还算整齐的干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是他特意多干了两天活、省下口粮，换来郭老槐默许他请半天假的凭证。
终于！
林默站到了条案前。
依旧是那个钱管事，那张油腻圆脸，那双带着嫌恶和审视的三角眼。当看清林默这张苍白瘦削、依稀与上次印象重叠、却又似乎微妙地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浅淡血气的面庞时，钱管事拿着蘸饱墨汁的笔杆子明显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姓名！”语气更加冰冷生硬。
“林默。”
声音不高，略带嘶哑，却异常清晰平稳。
钱管事的目光像刷子，再次刮过林默过于单薄的身体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带着浓厚质疑的冷哼。
“住址？”
“客安客栈。”
钱管事捏笔的手指关节紧了一下，似乎在强压怒火。他极其潦草地划拉了几笔，几乎是在名册空白页的边缘涂抹了几下，仿佛林默这个名字沾了脏东西。然后他猛地一拍桌上那块半旧的硬木牌！
“啪！”
一块磨得光滑油亮、半个巴掌大小、正面刻着“考”字、背面刻着“癸未亥七”的黑色木牌被冷冷甩到条案上。
“拿着！滚去测力区等着！”声音如冰。他甚至懒得解释后面流程，挥手如赶苍蝇。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块被随意丢下的木牌上。手指伸出，稳稳地、没有一丝颤抖地将它拿起。冰冷的木质触感透过指腹传来。
考牌。
一个冰冷粗糙的凭证。
承载着嘲讽，也承载着一丝再问道的机会。
他没有立刻离开。
也没有去看钱管事那张写满嫌弃的脸。
只是非常轻地、对着那个始终不曾多看他一眼的登记管事，微微弯了弯身。
然后转身。
将那些不屑的目光和压低的嗤笑声抛在脑后，紧握着那块冰冷的木牌，沿着武馆弟子指引的方向，朝着那石锁沉闷撞击声传来的区域，一步一步走去。
柴火堆旁沾染的泥灰还挂在裤脚。
背后的柴捆似乎不那么沉重了。
丹田深处，那缕温养的真气，在小周天里缓缓流淌出一个完整的回环。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一丝新生的微光，他再次以这副残败之躯，踏入了这片力量的洪炉。结局尚未可知，但这一步，是凝聚了百点宿命和一丝倔强真元的……问道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