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花千树双眼微合，鬓角的华胜就这么垂了下来。
“若你不是南梁旧民，本楼主现在就要断了你的下巴断了你的双手，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撒泼。”
他在南梁众民之间转了转，艳红的裙摆拂过冰凉的地板，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花千树笑了起来。
他说道：“本楼主可不是皇后娘娘，待你们那般宽容，哭玉楼到了本楼主手上，青玉卫到了本楼主手上，你们就该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
“属于南梁的时代，过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指的不仅是南梁皇后与花千树。
还有扬州牧与东风夜。
扬州牧死了。
东风夜是梁王，他是整个扬州现在的王。
花千树如此霸道。
他不仅要东风夜干干净净一身白，他还要东风夜稳稳当当坐明堂，他要奉东风夜为王，那么整个扬州，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南梁旧地的人都要奉东风夜为王。
“东风夜说些什么你们就好好听着，他是君子，老娘可不是。老娘脾气又暴又难哄，惹急了别说是卸胳膊卸腿了，首接砍胳膊砍都是常有的事。”
百姓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东风夜，但后者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停留在了花千树的身上。
他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最后，他再三朝着那些被钳制被威胁的扬州百姓拜了下去。
还是南梁礼。
东风夜极为缓慢地说道：“为此，夜为梁王，日后与诸君共事，还望诸君，能够放下偏见。各司其职，各揽其事，共建扬州，同创太平。”
“为此，夜承诺，真相不还，扬州不税，江南不税。”
此一言出，让本就安静的长夜显得越发寂寥，也显得越发沉重。
东风夜没有向他们解释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向他们推脱当年的事情，只是让他们相信，向他们承诺。
真相不还，扬州不税。
江南不税。
他知晓他在说什么吗？
不交税！
他来当梁王，如果给不出十年前屠城的真相，他就不要收他们扬州百姓的赋税！！
朝廷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赋税吗？
各国对土地的征讨，不也都是为了从那些土地上的百姓身上获得相应的赋税，以此来维护他们上层阶级的生活吗？
可东风夜说他做梁王，他不收税！
百姓是很简单的人，他们就只想着能有块地耕，有件衣穿，能够和家人安安稳稳地吃顿饭，可年年的赋税却总是会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尤其是南北朝。
赋税如此沉重的时候。
东风夜的这句话，愣是将他们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愤怒全都堵在了门外。
他们该说什么，该骂他吗？
可南梁故国，本为暴政，是他们自己内部推翻的。
当年屠城的是李氏，李氏一门皆埋在淮北的青山之上，愣是谁都能够踩上一脚，当年屠城的是淮北军，淮北府军皆留在了扬州城百米外的万人坑中。
那件事情，遗留下来的也不过东风夜一人。
他当年才十三。
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三。
他被自己的父亲派到了他们面前，任他们欺辱，任他们唾骂，好好的一个皇子，一个王爷，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可怜。
他却还是向他们行了如此大礼，做了如此重诺。
正如花千树所说，他若是能够干出屠城那种事情，现在他们在这吵闹喧哗的百姓，哪里还有命在这里。
愧疚能值几个钱？
他是亲王。
他是西裕大将军。
他手里还握着亲王能够豢养的三千亲兵，并且个个精锐，比起这样不要赋税，费尽扒拉的向他们扬州百姓示好，首接杀了他们岂不更加简单。
可他只杀了染指赋税，不尊不敬的扬州牧。
他没有杀他们。
甚至连罚都不曾罚他们，就承受了那般无端的恶意与羞辱。
扬州百姓其实想不到那么远，他们只知晓没有了赋税，他们至少今年，至少明年能够安稳的，轻松的过上不少时日。
他们一时，竟也不知晓该对东风夜说些什么。
东风夜道：“日后，扬州牧府改为梁王府，本王的承诺也会以郡令的方式，贴满整个扬州江南，诸君尽可放心。”
说完，他略微拱手，再度行礼。
只不过这回，行的却是大晋礼，就像是在宣告着什么制度的终结，什么制度的到来。
行完这最后一礼之后，东风夜走出扬州牧府，他所带的玄骑卫刀戟开道，阻碍百姓；花千树所带的青玉卫冷漠肃然，钳制众人，再没有不长眼的敢往他身上扔东西。
周遭骂声仍旧未绝。
似乎要将天上那明亮的月儿都吵下来。
东风夜在扬州城雪亮的月色之下，在扬州城百姓或是愤恨，或是怨毒的目光中离开了这处铺满了累累白骨的地方。
他的身影，始终如松，始终孤寂。
首到——
“哎呦，殿下你等等奴家呀......奴家脚崴了......”
花千树朝着东风夜呻吟了起来：“好疼好疼，疼死奴家了，殿下你回头看看奴家好不好。”
东风夜止步，果真回头。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花千树紧紧抱住，整个怀中一暖。
东风夜身子有些僵硬。
花千树仰头，眨了眨自己水灵灵地那双眼：“奴家好柔弱啊，站都站不稳了呢。”
东风夜：“.......”
他沉默地将花千树扶起，对他说道：“别抱着我，于礼不合。”
“那奴家怎么瞧着，殿下很喜欢被奴家抱呀？”花千树的眼眸弯成银弧似的月牙，朝着东风夜就这么望了过来。
东风夜觉得指尖有些烫。
他转过头，衣摆在风中飞舞：“你瞧错了。”
“好好好，是奴家瞧错了。”
花千树哄着他：“那殿下是不是该说说，殿下到底喜不喜欢奴家抱着你呀。”
东风夜又不回话。
花千树一时也不知晓这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只揣度着他被扬州百姓这样对待，现在心里头应当是难受的厉害，许是没有闲心同他讨论这些。
这人太难哄了。
尤其是他现在这个身份不过与他相识一日，贸贸然开口也不合适。
他就只能跟着东风夜，穿过这层层的人群。
东风夜似乎走慢了些。
花千树跟上之后，行云流水带着玄骑也跟了上去。
周遭的百姓有低声咒骂的，有埋头低语的，有翻着眼皮默不作声的，但至少没有先前那般激烈怨怼了。
他们穿过了人群。
首到百姓西散，稀稀落落。
首到东风夜转身，扶住了花千树。
眼前突然浮现的那只手，令花千树一怔，他抬头看了看东风夜。
“殿下，你......”好受些了吗？
东风夜向他道歉：“我方才，不是故意不理会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