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铁锈般的陈旧血腥、皮肉烧焦的糊味、污物桶的酸腐,还有渗入墙壁地面的潮湿霉烂,混杂在昏黄粘稠的空气里。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蒙尘的白炽灯,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灯罩,发出单调执拗的“扑扑”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沉滞如凝固的油脂。
“吱呀——”
门轴刺耳的呻吟撕裂了死寂。苏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走廊里稍流通的空气涌入,微微搅动窒息的浊流,却只卷起尘埃与更浓的血腥。他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刑架上如抽去骨头的柳媚儿,最终落在那搪瓷盘里—-十片小小的、带着血丝的惨白指甲。
“嗯。”鼻腔里一声短促轻哼,听不出情绪。他侧身让开。
阿西和另外两个穿着洗得发白土黄军装的刑讯队员,抬着一个沉重的新木桶和一个粗陶水缸走了进来。
浓烈的桐油和新鲜、料味冲入鼻腔,桶壁厚实,箍着三道粗箍。他们脚步带起的风里,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搁那边。”苏陌抬了抬下巴,指向审讯室中央的空地,离柳媚儿的刑架不远不近,位置恰好。声音不高,分量却不容置疑。
阿西等人应声,将木桶放在夯实的地上。
“砰!”
闷响惊得柳媚儿身体一颤,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茫然掠过木桶,随即凝固—阿西正从一个粗麻袋里倾倒出一堆滑腻黏湿、疯狂扭动纠缠的东西!
是鳝鱼!粗壮异常,通体乌黑发亮,在昏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它们被倾倒而出,滑溜的身体在冰冷地上疯狂弹跳、扭绞、翻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啪嗒”声和彼此摩擦的“嘶嘶”声。浓郁的水腥土腥瞬间弥漫,甚至压讨了血腥味。
柳媚儿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断般的倒抽冷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剧颤,铁链哗啦作响。她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盘绕的黑色活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阿西等人手脚麻利地将鳝鱼一条条捡起扔进木桶。鳝鱼在空桶里徒劳撞击桶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接着,他们吃力地抬起水缸,将浑浊的水“哗啦”一声倾倒入桶。
水面瞬间沸腾,无数黑色脊背翻滚浮沉,搅起浑浊的漩涡。最后,阿西在桶下堆好劈砍整齐的干柴,将火石和引火的绒草放在触手可及处。
做完这一切,阿西等人垂手退开,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桶里疯狂游窜的黑影,脸色发白,喉结滚动,强忍胃里的翻腾。
苏陌这才缓缓踱到刑架前,近得能看清柳媚儿因极度恐惧而急促起伏的胸口和額头暴起的青筋。他微微俯身,目光平静地在那张因剧痛和惊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啧,”他轻轻咂嘴,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丝令人心头发冷的惋惜,“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了。”
“烙铁?太粗糙,烫下去就毁了。电椅?动静太大,太吵。”他微微摇头,仿佛真心为她考虑。“今天,给你看点新花样。”
他的目光转向咕嘟冒泡的木桶,嘴角弯起一丝极细微的弧度,眼神却冷如冻土深处的寒冰。
“柳小姐见多识广,想必知道鳝鱼这东西吧?性子急,怕热。”他慢条斯理,“桶底这把火一点,水慢慢热了,它们可就待不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柳媚儿惨白的脸,捕捉着她每一丝恐惧的表情,尤其是那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睛。
“水里待不住,它们就得拼命找地方钻啊.”苏陌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魔般的诱导,“哪里最暖和?哪里最像它们习惯的淤泥里的洞穴?”他的视线,带着赤的暗示,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衣服包裏的下半身。“把你请进去,你的下半身,对它们来说,不就是最合适的….安乐窝吗?”
柳媚儿猛地倒吸凉气,身体如触电般剧弹一下,又因剧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指甲伤口的纱布瞬间被鲜血浸透,沿着颤抖的大腿内侧蜿蜒流下,在刑架上积成暗红粘稠的一小滩。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丝渗出,混合泪水滑落。那双只剩下无边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木桶里翻滚的黑色活物,如同看见了地狱的入口。
苏陌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首起身,语气平静无波,字字却如淬毒的冰锥:
“想想看,它们钻进去.?在你身体里…?会是什么感觉?它们会扭动,会撕咬,会拼命往里钻,想找个最深处藏起来?你不会立刻昏过去,你会清醒地、无比清醒地感受着每一寸被撕裂、被啃噬、被异物疯狂侵入的痛苦…”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隔壁厚实的土墙,“隔壁那位三本先生,哦,抱歉,他好像己经开始.?慢慢想通了 !
等他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一点一点,都倒干净了…”苏陌收回目光,声音带上冰冷的嘲弄,
“.……你,还有什么价值呢?你只会在这个桶里,慢慢地煮着,慢慢地感受着,慢慢地…去见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皇陛下。”
他不再看柳媚儿,仿佛宣判完毕。转向阿西,下巴朝柴堆一点,平淡如吩咐家务:
“点上。”
阿西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哆嗦,飞快瞥了一眼柳媚儿因恐惧而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球,立刻低头。他蹲下身,拿起火石绒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嚓、嚓....”
火石撞击声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异常刺耳。
火星进溅,青烟升起。阿西鼓起腮帮子小心吹气。火苗终于“噗”地燃起,贪婪舔舐着干柴底部。橘红火光跳跃,映亮阿西额角的冷汗和木桶底部逐渐变深的颜色。
“噼啪.....”
火舌开始低语,吞噬木柴。跳跃扭曲的巨大阴影在污渍斑驳的墙壁上舞动。松木焦香逸出,却无法冲淡水腥、血腥与鳝鱼土腥混合成的诡异恐怖风暴。
桶里的水纹最先感知变化。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白汽从浑浊水面袅袅升起。桶底水温悄然爬升。
桶内的黑鳝瞬间狂躁!它们不再游动,而是像烧红的铁条,在水中疯狂弹射、撞击!粗壮身体猛烈拍打厚重桶壁,发出沉闷密集的“砰砰砰”声,如同无数绝望的拳头捶打囚牢。浑浊的水被搅得翻腾西溅。
它们彼此缠绕、撕咬、挤压,黑鳞反射惊恐的油光,浑浊水中的小眼似乎都闪着濒死的红光。
整个木桶如同沸腾的炼狱锅,桶壁剧震。那撞击声和身体摩擦的“嘶嘶”声,彻底盖过火焰的噼啪,在封闭空间里回荡、放大,冲击着每一根神经。
柳媚儿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地狱入口般的木桶上。身体筛糠般抖动,每一次撞击都如重锤砸在心弦。
那些在浑浊滚水里疯狂、动撕咬的黑色躯体,让苏陌描述的恐怖面在她脑中炸开—滑腻、冰冷、带刺的躯体钻入体内,疯狂扭动撕扯??那并非死亡,是比死亡恐怖千万倍的活体凌迟!
她紧闭双眼,可那画面和声音却更清晰。
指甲的剧痛,在这灭顶恐惧前竟变得模糊。
苏陌背对木桶,目光从未离开柳媚儿的脸。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肌肉抽搐,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惨白的嘴唇无声翕张如离水之鱼。他捕捉到她每一个濒临彻底崩溃的征兆。
时机到了。
他微微侧头,声音不高,却带着终结般的冷酷,穿透了噪音:
“阿西。”
“在!”阿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给柳媚儿女土,”苏陌视线扫过她剧颤的身体,“把衣服脱了。丢进去。”语气平淡如处理杂物。
“让她体验一下。”
“是!”阿西和同伴同时应道,声音绷紧。
两人对视,眼中是同样的惊惧与强压的不适。他们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巨大勇气,才迈步走向刑架。
脚步声拖沓响起,每一步都踩在柳媚儿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睁眼,看到两张逼近的脸。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她全部意志!
“不!不要!”凄厉到变形的尖叫撕裂喉咙,带着血沫和绝望的颤音,“别碰我!拿开!拿开那些东西!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拿走!快拿走啊……!”
尖叫声几乎刺破屋顶,是彻底的崩溃与歇斯底里的求饶。身体在刑架上疯狂扭动挣扎,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指甲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她的眼珠死死盯住那个翻滚黑浪的木桶,瞳孔里只剩下纯粹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苏陌一首紧绷的肩线,在听到那声“我说”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沉沉落下,即使落点仍是深不见底的泥沼。他抬手,对着阿西他们挥了挥,简洁如拂去一粒灰尘。
“停。”
阿西和同伴动作瞬间僵住,如蒙大赦般迅速退开几步,垂手肃立,胸膛起伏,额头冷汗涔涔。
“把火灭了。”苏陌声音恢复平稳,“你们出去,外面候着。”
“是!”两人忙不迭应声。阿西迅速上前,用铁钩扒开燃烧的柴堆,舀起水缸残留的冷水泼了上去。
“嗤啦—-!”
浓密白烟裹挟灰烬腾起,刺鼻焦糊味弥漫。桶里的鳝鱼似乎感知到催命热源消失,疯狂的撞击扭动明显减弱,但仍在浑浊水里不安搅动,发出低沉的“哗啦”声。
阿西等人将柳媚儿从刑架上解下。她的身体软得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几乎是被人拖抱着,才安置到审讯室角落那张冰冷的铁椅上。
椅背的寒气刺入皮肤,激得她又是一阵难以自抑的颤抖。粗糙的麻绳再次勒紧,将她的手腕死死绑在扶手上,脚踝固定在椅子腿上。绳索深深陷入指根——那里早己血肉模糊,指甲尽数崩裂——以及脚踝磨破的皮肉里,带来新的锐痛。
然而剧痛似乎己无法穿透她麻木的神经,她只是失神地、死死盯着房间中央那口巨大的木桶。
阿西和同伴不敢再看柳媚儿,低头匆匆退出,反手带上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隔绝了微弱光线。审讯室再次沉入昏黄压抑,只剩木桶里鳝鱼搅水的声响,以及柳媚儿惊魂未定、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
桶里的水不再翻滚沸腾,但依然蒸腾着灼人的热气,水面浑浊不堪。水面之下,那些粗壮的黑影并未安分,它们因高温和缺氧而狂躁,拖着被烫伤的躯体,在浑浊的热汤中缓慢地、痛苦地扭动、冲撞,搅起粘稠的涟漪。
偶尔,一尾鳝鱼用头或身躯猛撞向桶壁,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每一下撞击,都像首接敲打在柳媚儿紧绷的神经末梢上,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条件反射般地剧烈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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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写的太细,怕引起不适,被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