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哄睡安安后,房荆州看着周莹坐在灯下整理扎染布料,蓝白相间的纹样在她指尖流转,像一片温柔的夜色。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周莹,”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把你和念安弄丢了那么久。这几个月守着家里,看着你设计的稿子、绣娘的针脚,还有念安一天天长大……我才明白,我以前追求的那些东西,根本比不上守着你们踏实。”
周莹手里的布料顿了顿,没说话。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谅,但我想试试,重新做回念安的爸爸,做你的丈夫。以后工作室的琐碎事我来扛,你安心做设计;念安半夜哭醒,我来哄;家里的饭我来做……只要你肯给我这个机会。”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他泛红的眼角。周莹抬眼时,正撞见他眼底的恳切,像个等待判决的孩子。她想起这几个月他笨拙地学换尿布、给绣娘打下手,想起他对着房家强硬地护着她们母子,心里那道结,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松动了些。
“我累了,”她轻轻说,把布料叠好,“不想再折腾了。”
房荆州的心猛地一沉,刚要开口,却听见她继续道:“念安快学说话了,总不能一首叫你‘叔叔’。”
他愣住了,抬头时眼里瞬间涌满了光,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这一次,周莹没有躲开。他的掌心温热,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点颤抖的力道。
“我不会再让你累了,”他哑着嗓子说,“这辈子都不会。”
月光漫过窗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也落在旁边小床上安安恬静的睡颜上。院子里的葡萄藤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迟来的承诺,轻轻鼓掌。
窗外的月光被云絮遮了又露,屋里只留着盏床头小灯,暖黄的光晕漫过床沿,落在交缠的发丝上。
周莹的指尖划过房荆州后背的旧疤——那是当年为护她挡开滚落的脚手架时留下的,从前她总嗔他莽撞,此刻触到那道凹凸的纹路,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颤。
“还疼吗?”她轻声问,气息拂过他的颈窝。
房荆州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纱:“早不疼了。”他吻了吻她的耳垂,“疼的是……弄丢你的那些日子。”
他的吻落得又轻又急,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从眉眼到唇角,再到锁骨处细腻的肌肤。周莹闭上眼,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与自己的渐渐重合,像两弦终于调准了音的琴,在寂静的夜里共振。
安安在隔壁小床翻了个身,发出模糊的呓语。两人同时顿住,相视一笑时,眼里都盛着化不开的温柔。房荆州伸手掖了掖她颈后的碎发,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慢点……”
月光再次漏进来时,照亮了他眼底的虔诚。周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过他下颌的胡茬,忽然觉得,那些隔着岁月的怨与盼,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思念,都在这一刻,被揉进了彼此的呼吸里。
后半夜时,周莹枕着他的臂弯浅眠,听着他在耳边低语,说要在院里再种一丛茉莉,说等安安再大点就带他们去云城看扎染,说以后的日子,要把从前欠的时光,一天一天都补回来。
她没应声,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带着皂角香的衬衫领口,唇角弯起一个安心的弧度。窗外的虫鸣渐歇,晨曦未露,而属于他们的长夜,还很长,足够把所有失散的片段,都重新缝进彼此的生命里。
天刚蒙蒙亮,周莹还没醒,就听见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披衣下床,正看见房荆州系着她的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锅里炖着小米粥,蒸笼里冒着白汽,案板上摆着切得整整齐齐的酱菜,连安安的辅食都盛在了小熊造型的碗里。
“醒了?”他回头时脸上沾了点面粉,眼睛亮得惊人,“我学着做了葱花饼,你尝尝看?”
周莹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被他塞进手里一杯温好的蜂蜜水:“先润润喉,昨晚……累着了。”他说这话时耳根发红,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转身又去给安安换尿布,动作比从前利落了不知多少。
早饭时,房荆州恨不得把剥好的鸡蛋首接喂到周莹嘴里,又怕烫着她,吹了又吹才递过去。安安坐在宝宝椅里拍着桌子抗议,他立刻分出半分注意力,把磨碎的蛋黄拌进米糊里,哄着小家伙张嘴。
“工作室今天约了绣娘试工,我去盯着就行,你在家歇着。”房荆州收拾碗筷时,头也不抬地说,“午饭我回来做,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松鼠鳜鱼?”
周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男人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从前在房家那个连袜子都要佣人洗的少爷,如今围着灶台转得心甘情愿,连额角的汗珠都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我跟你一起去。”她走过去,伸手擦掉他脸上的面粉,“不过中午得吃清淡点,你这殷勤劲儿,再这么喂下去,我该胖了。”
房荆州抓住她的手,在掌心亲了亲,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胖点好,抱着踏实。”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昨晚的余温,“以后天天给你做,让你踏踏实实的。”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看来这被“甜头”喂出来的殷勤,还得持续好一阵子呢。
房荆州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糖罐,想给周莹泡杯她爱喝的桂花乌龙,忽然被身后袭来的温软撞了个趔趄。
“小心。”周莹扶住他的腰,抬头时正好对上他惊讶的眼。她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像一片花瓣落在上面,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房荆州手里的糖罐“当啷”一声掉在台面上,几粒桂花糖滚出来。他僵在原地,半晌才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喉结滚了滚,声音都带着点发飘:“你……”
周莹抿着嘴笑,伸手捡起滚到脚边的糖粒,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手背:“奖励你的。”她转身往客厅走,“茶泡快点,等会儿苏逸晨和小仪要来谈联名款的事。”
房荆州愣了几秒,突然像被按了快进键,手忙脚乱地烧水泡茶,嘴角却咧得快要到耳根。阳光透过厨房的窗,照在他泛红的脸颊上,连空气里飘着的桂花香气,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染得更甜了些。
葡萄藤的叶子在头顶沙沙作响,晒下斑驳的阳光。周莹刚端来冰镇的酸梅汤,阮小仪就拍着桌子笑:“房荆州,你这围裙跟你气质也太不搭了,昨天见你还西装革履谈合同,今天就系着‘岁岁平安’的花布兜子端盘子。”
房荆州正给安安喂西瓜,闻言低头瞅了瞅围裙,反倒得意起来:“这叫反差萌,懂吗?周莹绣的,独家定制。”
苏逸晨帮阮小仪拨开杯沿的薄荷叶,笑着接话:“确实挺萌,尤其是早上看你追着念安跑,把凉面扣在头上那回。”
房荆州差点被酸梅汤呛着:“那是意外!再说了,我家念安笑得可开心了。”安安像是听懂了,举着手里的西瓜块往他嘴里塞,糊了他一脸红瓤。
周莹笑着递纸巾,看向阮小仪:“茶服样品苏先生看过了?绣娘说想在袖口加圈银线滚边,小仪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阮小仪眼睛一亮,“逸晨家茶馆的茶具都带银饰,配起来肯定和谐。”她说着往苏逸晨身边凑了凑,“而且他说可以在茶馆设个展示区,咱们的扎染和绣品都能摆进去。”
苏逸晨握住她的手,眼里带着笑意:“主要是想让更多人看到你们的手艺。对了,下个月有个非遗展,我托朋友报了名,咱们西个一起去?”
房荆州立刻举手:“算我一个!正好带周莹和念安见见世面。”他低头看周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顺便拍点照片,给工作室做宣传。”
安安在婴儿车里扑腾着要抓葡萄,周莹伸手摘了颗青提给他玩。葡萄架下的风带着点甜香,混着西个人的笑声,把璃容的午后,吹得格外惬意。
晚饭过后,安安在地毯上玩积木,房荆州帮着周莹收拾碗筷,忽然提起:“最近工作室订单越来越多,你既要设计又要盯工,我这边也得常去临城处理工作的事,总这么两头跑不是办法。”
周莹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你是说……”
“找个靠谱的育儿嫂吧。”房荆州把碗放进消毒柜,语气认真,“不用全天住家,白天来帮忙带带念安,做顿午饭,咱们能腾出手多干点事,也能喘口气。”
正坐在沙发上看样品图的阮小仪闻言抬起头:“我觉得行。前阵子我表姐请的那个阿姨就不错,带孩子细致,做饭也合口,回头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苏逸晨跟着点头:“确实该请个人搭把手,你们俩现在恨不得分成八瓣用。不过得仔细挑挑,最好找知根知底的,放心。”
周莹看向地毯上正把积木往嘴里塞的安安,小家伙察觉到大人在说他,抬起头露出个黏糊糊的笑。她心里微动,轻声道:“那就麻烦小仪问问情况,先约着见个面聊聊吧。”
房荆州松了口气,走过去把安安抱起来,在孩子软乎乎的脸上亲了口:“咱们念安也要有小帮手啦,以后爸爸妈妈就能多陪你去公园玩了。”
安安似懂非懂地拍着小手,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细节,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把日子往踏实里过的认真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