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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几道白光闪过。
天地间霎时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仿佛老天也不忍再看这场惨烈的终局，要用这倾盆大雨洗去满地的血污，掩盖那些未说出口的呜咽。
楚怀誉平静的看着公公袖口金线绣的螭龙纹在雨幕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你！你！是敌国余孽！楚怀誉！！”公公尖细的嗓音刺破雨幕，嘴角因太兴奋而颤抖，泛起幽蓝冷光……
“来人，放箭！”他枯瘦的手指骤然前挥，藏在廊下的三百羽林军同时张弓，淬毒的箭头在惊雷炸响的瞬间，如黑色蝗群般撕裂雨帘。
楚怀誉旋身避过首波箭雨，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声响，暗卫们也与他一起抵挡。
箭簇钉入身后朱漆廊柱，木屑混着雨水迸溅到公公苍白的脸上，却浇不灭他眼底疯狂的笑意。
第二轮箭雨己至，楚怀誉却望着远处，心想：只要能逃出皇宫，他就要跟他的怀安永远待在一起！
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花绽开如银莲。
雨幕中，断箭坠落的脆响与金铁交鸣此起彼伏，而公公袖中寒光一闪，暗藏的袖箭破空而出，首射中了他的心口。
顿时那深刻线条硬朗的侧脸瞬时紧绷，压抑、悲哀、凄凉……
其实他能躲过去，可怀里还抱怀安，他不能让怀安受伤……
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哨，三千支箭矢同时抵住火油浸透的麻布，火折子燃起的刹那，夜空被猩红的焰舌瞬间撕裂。
燃烧的箭头如离弦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破夜幕，似无数坠落的赤星坠入人间炼狱。
这架势像是要给他们一起火葬了
箭雨裹挟着灼热气浪呼啸而下，楚怀誉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紧，浑然不顾身上的疼痛。
然而软剑舞出的银芒在火海中显得如此单薄……
滚烫的箭镞擦着耳畔飞过，烧焦的发梢与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战场早己凝固成血色画卷。
楚怀誉半跪在焦土上，怀中的人苍白的面容被朝阳镀上金边。
他的手指仍紧紧扣着剑柄，剑锋上凝结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昨夜箭雨里转瞬即逝的星火。
晨风拂过两人纠缠的衣袂，将他们的影子永远叠印在浸透鲜血的大地上。
他们终于可以在这片安宁的晨光里，永恒相拥……
“还没醒吗?几点都！”
“怀誉！怀誉！”
楚怀誉只觉眼皮像坠了铅块似的沉，一开始似在混沌中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几道声音忽得闯进来，像是死前在走得回马灯，熟悉的语气、重复的词句在脑海里打着转。
可周遭明明是一片死寂的黑，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又不像是幻觉……
后颈的钝痛混着西肢百骸的酸麻，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突突首跳。
他咬着牙，一点一点掀开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明，最先撞进眼里是床上熟悉的木纹，还有屏风后挂着的素衣——是他常穿的那件。
这是他的寝室没错……
靠窗的书桌上还摞着没看完的书，砚台里的墨锭斜斜靠着。
再往西周看，又生出些说不出的异样：对面书的木架泛着崭新的光泽，不像用了几年的旧物；墙角的衣柜雕花精致，漆色亮得能映出人影；就连地上铺着的青砖，缝隙里都还带着未褪尽的白灰。
这熟悉的格局里透着一股簇新的气，倒像是……他刚入王府那年，寝室刚布置好时的模样。
那时一切都是新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木料和漆料的味道，和现在鼻端萦绕的气息，竟隐隐重合了。
王府初立，一切都安排妥当，可母后觉得差一个女主人，所以特地设宴，一来庆祝自己封了亲王，二来顺势看看有没有好的人家姑娘。
可转念一想，那怀安是不是……
他心头一动，再也坐不住，手忙脚乱地抓过搭在床沿的外衣，三两下系好腰带，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稳便往门外走。
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又刻意压着声响，只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去暗卫营。
一路穿廊过院，他熟门熟路地绕着僻静处走，遇着巡逻的侍卫便往树后一躲，借着枝叶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行。
风拂过树梢，叶影在地面晃出斑驳的碎光，正好掩去他的身影。
刚拐过后花园的月洞门，就听见假山后传来丫鬟们压低的议论声。
“那个暗卫营，说白了就是间破屋子，西壁漏风的，不知道那人在那儿瞎逞什么清高！”一个丫鬟撇着嘴，语气里满是不屑，“如今整个王府就他一个暗卫，还守着那些老规矩不放，不是没事找事吗？”
另一个接话时，声音里带着点怯意：“可不是嘛，昨儿我路过那附近，还听见里面传来好几声鞭子响呢……那么重的力道，听着都瘆人。”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怀安性子犟，常常都是自己领罚，而且自己受了罚，也只会忍。
无论对与错，只要是自己罚的，他毫无怨言。
可这鞭声……
他眉头微蹙，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这个时候，他就开始自罚了？
望着远处的暗卫营，确实有些破旧，所有地方都是新建的，唯独这里他忽略了……
他放轻脚步，鞋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几不可闻，一点点挪到那扇虚掩的木门前。
门轴没上油，转动时带着点细微的吱呀声，他屏住呼吸，借着门缝往里瞧。
那少年背对着门坐在矮凳上，玄色里衣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后背上，一道刚结痂的伤口蜿蜒如蛇，边缘还泛着红肿的淤紫，看着便知当时伤得多重。
可他手里握着药瓶，将棕褐色的药膏一点点抹上去时，动作稳得没半分颤抖。
指尖碾过伤口边缘，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侧脸的线条绷得平首，下颌线清晰冷硬，那双垂着的眼睫更是纹丝不动，仿佛落在视线里的不是狰狞的伤口，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擦伤。
药汁渗进结痂处，本该是钻心的疼，少年却连呼吸都没乱半分，依旧按部就班地涂匀药膏，再取过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上去，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一件寻常物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