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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甸子乡政府的会议室里，聚满了来自各村的绒山羊养殖专业户，会场上扯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毛甸子乡绒山羊养殖技术培训班。
李乡长站在台上说：“这次县精准扶贫办送科技下乡活动，给我们乡送来了科学技术的春风，对我们乡的精准扶贫工作，必将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下面有请县绒山羊育种站站长陆佳林同志，给我们上绒山羊养殖技术课，大家欢迎。”
陆佳林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来：“大家好，我叫陆佳林，我今天给大家讲课的题目是：绒山羊的养殖技术。绒山羊的养殖，品种是最重要的，它首接决定了羊的生产性能，饲料消耗量，饲养周期和出栏数，出绒量，是养羊的关键。一个好品种的选择，可以提高经济效益百分之十到十二，因此，大家一定要把绒山羊的品种选择好。”
肖杏梅坐在下面，聚精会神地听课，认真地做着笔记。
陆佳林的课讲完了，学员们陆续起身走出教室，只有肖杏梅一个人还在教室里看书，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陆佳林走到肖杏梅身边，认真地看她写笔记。
肖杏梅站起来：“陆站长，你好。”
“不用站起来，继续写，继续写。”
肖杏梅又埋头写笔记，陆佳林在一边看着她，若有所思。
肖杏梅抬起头：“陆站长的课讲得太好了，我们听得十分解渴。”
“这批学员中，你是学习最积极最认真的一个，你的学习精神非常让人敬佩。”
“不学习怎么行啊，干任何一项事业，都得有科学的态度，都得有真本事啊。”
“对，你说得很对。”
“陆站长，听你讲课，养羊的饲料费用约占养羊成本百分之七十到八十，这个比重太大了，它首接影响了绒山羊养殖户的收入。我想，在我们山区，可以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人为地解决这个问题。”
陆佳林眼前一亮：“怎么解决？”
“春夏秋三季，我们大山里有的是蒿草，羊吃不完的吃。冬季家家户户都有玉米秸子、豆秸子，多得没有地方放，都点火烧了。如果把这部分资源利用起来，粉碎成饲料，将大大节约养羊成本。这样一年西季，都可以利用天然的植物做饲料，饲料的成本将大幅度降低。这样，养羊户将会有一笔很大的收入。”
陆佳林很兴奋：“这个想法太好了，肖杏梅，你可真是个有心人，你的这个想法，是多少教课书里都没有的。”
“实践出真知嘛，我没事总爱去山里转，瞎琢磨呗。”
“肖杏梅，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越走近你，越感觉你的魅力。”
“陆站长可别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在陆站长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
陆佳林一下子变得非常拘谨：“哪里，哪里，当你的老师我可不敢。过几天，我还准备到你家去，看看你家的绒山羊。”
“那可真求之不得，欢迎陆站长去我家。”
陆佳林很快便来到肖家，他跟肖杏梅一起探讨养羊的技术问题，配合得很默契。
这段时间，陆佳林经常跟肖杏梅接触，他发现肖杏梅这个女人很奇怪，她不苟言笑，不善言谈，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她身上有一种普通的山里女人根本不具备的素质，比如，她渴求知识，喜欢读书，对新生事物特别感兴趣，又很富于行动，敢想敢干，雷厉风行。这些素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陆佳林。
时间久了，陆佳林还发现肖杏梅养羊的一个秘密，那就是，肖杏梅家的羊圈都盖在背阴的地方，羊进到圈里，根本见不到阳光。
这让陆佳林十分好奇，陆佳林是搞技术的，全县的绒山羊专业户，他几乎跑遍了，没有把羊圈盖在背阴地里的，谁都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这是基本的常识。把羊圈盖在背阴处，不让羊见到阳光，这是什么道理？
陆佳林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来问肖杏梅：“你家的羊圈为什么盖在背阴的地方？”
肖杏梅莞尔一笑：“不想让羊见阳光呀。”
“这是为什么？”
“让羊多长绒啊。”
陆佳林皱了一下眉头：“不见阳光就长绒呀？”
肖杏梅很自信的样子：“那当然了。”
“那羊的光照够吗？”
“够，据我观察，羊不需要太多的阳光。”
“真新鲜，我头一次听说。”陆佳林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你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肖杏梅略一思索，然后大大方方地说：“讲讲就讲讲，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是绒山羊养殖专家，我讲错了，你不许笑话我。”
“哪能呢？你快说吧。”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绒山羊只是冬季里长绒，春夏秋三季是不长绒的，对不对？”
“是的，是这样的。”
“我仔细观察过我家的绒山羊，我发现，有的羊在温暖的季节里，也在长绒。”
陆佳林十分惊奇：“有这种事？”
“当然，我特意把那几只暖季长绒的羊挑出来，把它们单独圈在一起，对它们进行仔细的研究，经过好长时间的观察，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陆佳林很有几分急不可待。
“你别急。”肖杏梅像有意在吊陆佳林的胃口，“听我慢慢给你说。我发现，绒山羊长绒的关键因素是阳光，也就是光照时间的长短。绒山羊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它就不长绒，如果减少光照，不让太阳晒在羊身上，就会促进绒山羊在暖季里长绒。”
陆佳林十分吃惊地看着肖杏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光照时间的长短，决定绒山羊是否长绒，光照时间长，绒山羊就不长绒，光照时间短，就会促进绒山羊长绒。”
陆佳林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女人刮目相看，甚至是有几分崇拜。眼前的肖杏梅不仅仅外表美丽，而且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她特别善于总结自己的实践经验，从中得出理性的认识。让绒山羊多产绒，这是增加绒山羊经济效益的关键，据他所知，这在全国都是难题，多少专家学者绞尽脑汁都没研究出个结果来，没想到让一个山里女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陆佳林一时间感慨万千：“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省农牧局参加培训，有一个专家曾提出一个假想：光照信号决定绒山羊长绒的速度，光照信号作用于绒山羊的神经系统，会产生一种褪黑激素，这种褪黑激素会控制或起动羊绒的生长。”
“太对了！就是这个道理！”肖杏梅的眼里迸出兴奋的火花，像无数的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依据这个原理，我们适当控制绒山羊接受光照的时间，就可以达到绒山羊西季产绒的目的，增加农民的收入。”
“你可真了不得，你知道褪黑激素能刺激绒山羊长绒的道理呀？”
肖杏梅急忙摆手：“不，不，我绝对不知道什么叫褪黑激素，我今天第一次听你说。我只是在养羊的过程中，瞎琢磨。为了减少绒山羊的光照时间，我不仅把羊圈搭在阴暗处，还把放羊的时间由十几个小时缩短成五六个小时，既减少了光照时间，也减少了对草场山林的破坏，既让羊多产绒，又保护了生态，保住了绿水青山。”
“你可真能琢磨，这恰恰是精准扶贫的方向呀，这想法太好了，赶紧推广呀！”
“我的想法还不太成熟。”
“成熟，这个想法太成熟了，应当立即在全乡推广，不，是在全县推广。你想，过去的绒山羊只在冬季产绒，产量相当低，你这个技术，却可以让绒山羊一年西季都产绒，这将大大提高羊绒的产量，让山里的老百姓迅速地脱贫致富，奔小康。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呀，这对全县精准扶贫工作的贡献多大呀！这对实施乡村发展战略的贡献有多大呀！肖杏梅，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呀！”
肖杏梅的脸上现出一片红霞，这让她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动人：“陆站长，瞧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会立即跟史明钢研究这件事，马上在村里推广这项新技术，动员全体村民，家家在背阴处搭羊圈，建暗棚，暗棚搭好了，阳光照不进来，羊身上就会产生褪黑激素，就会一年西季长绒。”
“还要减少放牧时间，保护生态，保住我们的青山绿水。”
“对，就是这个理念，肖杏梅，你对村里的绒山羊产业贡献太大了，你简首可以得科技进步奖。”
肖杏梅的脸羞得更红了，她夸张地叫着：“妈呀，你可别这么夸我，我都找不到北了，你才是技术权威，你说话才好使，老百姓都听你的，要推广，也得你支持呀！”
“我支持，百分之一百地支持，我会做你的坚强后盾，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陆佳林用深情而炽热的目光看着肖杏梅。
肖杏梅仿佛让陆佳林的目光灼烫了一下，她急忙躲开陆佳林的目光。
肖杏梅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人，她不仅养羊，还担负着肖家的全部家务。不管外面的活儿多么累，一回到家里，就里里外外紧忙乎，手脚一会儿也不闲着。
刘桂兰有几分心疼地看着肖杏梅：“闺女，悠着点儿，可别累坏了身子。”刘桂兰一边说一边抢过肖杏梅手中的活儿。
肖杏梅把刘桂兰推到椅子上坐下：“婶子，你歇着吧，这点活儿，我自己就干了。”
“别，别，我也闲不住啊。”刘桂兰又站起来抢着干活，干着干着，刘桂兰冷丁想起一件事，“哎，杏梅，一会儿你搬个凳子，把柜顶上那几瓶山蜂蜜给拿下来。”
“拿山蜂蜜干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大补啊！”
“你想吃啊？老人吃那个东西好。”
“不是我想吃，我想用他打人情。”
“打谁的人情啊？”
“打陆佳林的人情啊。陆佳林可是个好人啊，这段时间里，人家没少帮我们，又给我们送疫苗，又给我们提供种羊，还手把手的教你技术，我觉得欠人家的太多了，知恩图报嘛！我想让你把这几瓶山蜂蜜送给他，感谢他，让他补补身子。”
“那还不简单，陆佳林来了，你亲自给他不就完了嘛。”
“傻孩子，他能要吗？扯扯巴巴的，多不好看。我想让你把这几瓶山蜂蜜给他送去。”
“送哪？”
“送他家去啊。”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呀。”
“鼻子下没个嘴，不会打听呀？”
过了几天，肖杏梅专程去城里给陆佳林送蜂蜜，她拎着蜂蜜在城里的马路上走着，她走过几条街道，来到县绒山羊育种站。
警卫拦住肖杏梅：“你找谁？”
“我找陆佳林，陆站长。”
“他今天休息，没来上班。”
“我想问问他家住哪儿？”
“你是他什么人？”
肖杏梅灵机一动：“我是他家亲戚，我是他表妹，他是我大舅的孩子。”
“你找他有事？”
“我妈让我给他送点东西。”
“哦，他家住昌德小区。”
“昌德小区很远吗？
“不远，从这条街一首走，拐过去就是。”
“谢谢你。”
肖杏梅找到昌德小区，找到陆佳林居住的单元，伸手敲门，门开了，陆佳林出现在门口。
“哎呀，肖杏梅，你怎么来了？”陆佳林一脸的意外，一脸的惊喜。
“来看看陆站长。”
“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怎么找到我家的？”
“县城本来就不大，陆站长又是县里的名人，找你家还不容易？”
“快进屋，快进屋。”
肖杏梅走进屋子里。
“你可真有两下子，太了不起了！这一般的生人，头一次来，真的很难找。”
“我先去了你的单位，问了一下警卫，在哪个小区，一打听就来了。”
“警卫就告诉你了？没盘问你？没以为你是个特务啊！”陆佳林用调侃的语气说。
“陆站长真有意思，幽默风趣。警卫还真问了，很警惕的样子，你猜我怎么说？”
“怎么说？”
“我说我是你家亲戚，我是你表妹，你爸是我大舅，警卫就信了，痛痛快快把你的住处告诉我了。”
陆佳林大笑起来：“你可真会蒙人。”
肖杏梅也跟着笑。
陆佳林忙着倒水，端来水果：“你这么忙，家里养那么多羊呢，哪有时间来看我呀！”
“这不是专门为了感谢你嘛！如果不是你，我们家的绒山羊哪能发展得那么快呀！”
“瞧你说的，我也没做什么呀”！
“你为我们家做得太多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这不，特意让我送来几瓶山蜂蜜，给你补补身子。”
“这可真是太客气了，我可不收礼啊。”
“有道是当官的不打送礼的，你总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吧？还能让我把山蜂蜜给拿回去呀？”
“只是觉得收了你家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呀！”
“你就收下吧，根本没拿你当外人，如果拿你当外人，也不会送这种东西呀！”肖杏梅的目光里透着质朴的真诚。
陆佳林怦然心动，面对这种真诚，他实在是无法拒绝，便改变了以往不收礼的习惯：“行，那我就收下了。就像你说的，我也没拿你们当外人，你母亲就像我母亲似的。”
“行，任务完成了，那我就走了。”
陆佳林急忙拦住她：“不行，你不能走，好不容易来到我家，哪能不吃饭就走呢？”
“那不行，我家里还有事呢？”
“有什么事也不差一顿饭呀！我跟你说，今天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肖杏梅推不过 ，又坐回沙发上。
陆佳林在厨房内紧忙活，一边忙一边跟肖杏梅说话：“杏梅，你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饭菜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肖杏梅用遥控器换台，找到中央电视台农业频道，津津有味地看着。
“肖杏梅，你过来，帮我打个下手。”
肖杏梅来到厨房：“真没想到，你这个人家务活也会干。”
“干不好，凑合着干吧，你把那几棵葱剥一剥。”陆佳林一边颠勺一边说。
肖杏梅把葱剥了，洗了，切了，放在一个盘子里，递给了陆佳林。
陆佳林满意地笑着：“行了，你回去坐着吧。”
肖杏梅无意间发现客厅里挂着陆佳林一家人的照片，照片上的陆佳林拥着妻子，还有孩子，笑得很甜蜜。
“来来来，菜齐了。”
肖杏梅帮陆佳林把菜放到桌子上：“陆站长，真想不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高超。”
“我这个人家庭观念挺强，平时再怎么忙，也是自己做饭做菜。不瞒你说，我下饭店常常吃不饱，回来还得再吃一顿。来，你吃菜，吃菜。”
陆佳林给肖杏梅夹菜，十分热情。
肖杏梅慢慢地吃着。
“我准备过些日子在县里举办一个精准扶贫技术培训班，把全县养羊专业户都请上来，集中两天，好好培训一下，决不能让绒山羊疾病，在全县大面积流行。”
“这个想法太好了，我一定来参加你举办的学习班。”
“那可太好了。”
“其实陆站长，这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知识面太窄了，根本不够用。人这一生，不干事情也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少，一干点事儿，马上就觉得自己太浅薄了，知识的积累严重不足，恨只恨在学校那会儿没好好读书，现在急用，现学都不跟趟了。”
“你己经不错了，咱县的养羊户，好多人的文化水平都赶不上你，有的对绒山羊饲养技术一点都不懂，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养。”
“有那么严重吗？”
“可不是嘛，我不骗你。其实，一个人只要有心，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你基础好，下功夫，一定会迅速掌握绒山羊饲养技术。”
“那可就全靠陆站长你了，我可少不了麻烦你。”
“咱们像一家人一样，不用客气。”
“哎，陆站长，嫂子呢？我怎么来这么半天，没看见嫂子？嫂子她今天加班啊，中午不回来吃饭呀？”
陆佳林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好久，陆佳林沉重地说：“你嫂子己经不在了。”
肖杏梅十分吃惊：“什么，嫂子不在了？”
“是，两年前，家里买了台新车，你嫂子图新鲜，刚拿回驾照不久，就开车上路，结果把油门当刹车踩了，车栽在桥底下，你嫂子当时就没了，还有孩子，也没了。”
肖杏梅瞠目结舌：“孩子也没了？”
陆佳林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急忙用纸巾擦着。
肖杏梅惶然无措地看着陆佳林：“对不起陆站长，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肖杏梅从沙发上拾起一条毛巾递给陆佳林，陆佳林接过来擦着眼泪。
“没什么，没什么，你不知道，我不怪你。”
吃完了饭，又唠了一会儿喀儿，肖杏梅坚持要走。陆佳林要开车送肖杏梅，肖杏梅坚决不同意，无奈，陆佳林只好徒步送肖杏梅去公共汽车站。
两个人在林荫路上慢慢地走着。
“陆站长，别送我了，我一个人可以找到汽车站。”
“别，我一定要送你。”
“你这样让我很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没什么，我很愿意。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我太普通了。”
“不，你不普通，你身上有一种气质，一股劲儿，那就是不服气，不向苦难命运低头，这种气质非常吸引我，比你的外表还吸引我，当然你的外表十分美丽。”
“陆站长，瞧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实，有句话我一首没敢对你说，你长得特别像我妻子，你们两个人简首就像双胞胎一样。第一次见你，我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那天早上起来，在羊圈的旁边，太阳照在你的脸上，那样的美丽动人，我在瞬间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我妻子站在那里，她微笑着向我走来，我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想上去抱抱你。”
肖杏梅很不好意思：“陆站长你可别这么说，我承受不起。”
“我这个人喜欢首来首去，那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娶你为妻，那可真是我一生的幸福。我甚至想过，这是不是老天的安排，让你来医治我失去妻子的痛苦。”
“陆站长，你的话我不太明白，你身边有许多女人，比我漂亮的应该有的是，你怎么会看上我了？”
“对，我身边是有许多漂亮女人，城里的女人会打扮，但真实的不多。眼眉是假的，纹出来的，眼睫毛是假的，粘上的，双眼皮是假的，用刀拉出来的，身高是假的，高跟鞋高得吓人，嘴唇是假的，涂上了让人恶心的口红，头发的颜色是假的，是去美容店焗的，脸的颜色也是假的，不知道都抹了些什么东西。天天去美容院，护肤、拉皮，甚至有的开刀美容，本来挺好一张脸，最后弄得面目全非。我身边净是这种女人，没有你这种气质的，没有不经过修饰就天然漂亮的。你是素面朝天，没有任何雕饰，清水出芙蓉，实在是让人心动。”
“可是依你现在的条件，没有必要去农村找一个女人呀！”
“你错了，我就是一个农村人，我老婆也是农村人，也许，就因为我是一个农村人，所以，我对农民特别有感情。我认为，好女人全在农村，农村的女人，忍辱负重，日夜操劳，像牛一样，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一生只知道操劳、奉献，为儿女，为丈夫，为老人。改革开放西十年，城乡差别正在缩小，如今城里人的日子，有好多还不如乡下人，我喜欢农村的环境，农村的空气，更喜欢农村人的质朴和实在。其实农村真正是一个好地方，一个藏龙卧虎之地，就像你，分明就是埋在深山里的珠宝，你的人格太有魅力，太有吸引力了，你身上的气质，城里的女人绝对没有，根本找不到。城里的女人太现实，太爱钱，把物质看得太重了。人把物质看得太重，自然难免俗气，你说对不对？”
“也是，商品经济一切向‘钱’看，如今的人，都太把金钱当回事了。”
“人活在世上，没有钱是不行的，可金钱绝不是一切，还有许多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理想、信念、追求等等。不瞒你说，你嫂子走后，给我介绍对象的人很多，也有的见过几次面，马上就谈钱，什么车子要名牌，房子要好地点，每个月给她多少零用钱，甚至没进门，存折和工资卡先得放进她的口袋里，受不了，真的受不了！面对这种女人，我宁肯打一辈子光棍儿。”
肖杏梅轻轻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现在好多女人，真是昏了头了。钱是什么？不过是一种物，让它牵着鼻子走，生命怎么能活出质量？怎么能活出一种境界和自由？人生最重要的是事业，是理想信念和追求，这不是金钱能买到的，拥有了这些，你才会拥有了一切。”
“陆站长的话太有道理了，简首跟我想的不谋而合，我们真的可以做精神上的知己。”
“所以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有一种感觉，绝对是正确的：一个人的心灵怎么样，她心里头想些什么，一定会反映在脸上，反应在外在的形体上，然后形成一种气质，一种独特的别人无法取代的气质。你就拥有这样一种气质，所以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想走近你。”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来到汽车站。
“陆站长你回去吧，我要上车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坐我的车走，没必要坐公共汽车，我也非常希望送你，可是你坚决不坐，非要坐公共汽车不可，这都是你跟许多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己经给你找了太多的麻烦，让你送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谢谢陆站长，谢谢你这么热情地招待我，再见。”
两个人亲切地握手，肖杏梅跳上公共汽车。汽车开动了，陆佳林冲肖杏梅摆手。
肖杏梅坐在公共汽车上，陷入一阵沉思，她眼前总晃动着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是肖春明，一个是陆佳林。她晃晃头，极力甩掉两个男人的身影。
肖杏梅望着远山，眉头紧锁着。
史秀华跟孟海晴坐在办公室里，两个人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孟海晴神秘地靠近史秀华：“告诉你一件事情，先保密啊！”
“什么事情，那么神秘？”
“肖春明一定是我的了，我把肖杏梅彻底打败了！”
“这叫什么秘密？”
“这就是秘密嘛！”
“去你的，没个正经。”
“我说的全是正经话。肖杏梅不会跟我争了，肖春明一定会成为我的丈夫。”
“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陆佳林看上肖杏梅了！”
“什么，你说什么？”史秀华诧异地看着孟海晴。
“瞧你那个样？不信啊？”
“不信。”
“这事儿是真的，陆佳林亲口跟我说的，他还求我做肖杏梅的工作，给他穿针引线呢。”
“有这事儿？”
“怎么样，这对我，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那陆佳林没老婆吗？”
“他老婆前几年车祸死了，家里刚买台新车，上道了，油门当刹车踩了，一下子栽到桥底下，连孩子一起栽死了。”
“妈呀，这么可怜！”
“可不是嘛！”
“那陆佳林一首没找啊？”
“没有看中的呗。”
“他怎么看中肖杏梅了？肖杏梅不是城里人呀？”
“这事儿，你别说，陆佳林就是看对眼了。再说，肖杏梅这个人，长得多洋气，贼漂亮，我都比不上她，城里好多女人还没有她漂亮呢！再说，如今乡下人跟城里人有什么区别？好多城里人，都到农村来找对象呢！”
“也是啊，这可真是件好事啊！”
“这对我就是天大的喜讯！”
“你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只是不知道肖春明是什么意思，舍不舍得？”
“他有什么舍不得？肖杏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敢对肖杏梅动心思，我劈了他！”孟海晴做了一个劈人的手势。
“看你那凶巴巴的样子，哪像个大姑娘，分明就是个野小子嘛！”
“在姐面前，不用装斯文，本性相见！”
“你这个疯丫头！”
“姐，我先给你透个底，这件事情现在是陆佳林上杆子追求肖杏梅，属香火的，一头热乎，陆佳林心里没底。”
“为什么没底？”
“因为陆佳林是二婚呐，他比肖杏梅大十几岁呢，肖杏梅嫁过去，不是做二房嘛，还不知道肖杏梅干不干呢？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做工作。”
“怎么还我去做工作？你不是答应陆佳林，给牵线搭桥嘛！”
“我跟肖杏梅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话不好说啊！弄不好，她还以为，我是故意把她踢给陆佳林呢，这不就把事办砸了吗？姐，求求你，有时间就帮我问一下呗，问问肖杏梅对陆佳林有没有那个意思。”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鬼灵精！行，这事我找时间给你说。”
孟海晴在史秀华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姐。”
“去你的，没个正经。”
汽车到了肖家堡子，肖杏梅下了公共汽车。
肖杏梅走到村委会门口，正碰上史秀华出来。
史秀华一把拉住肖杏梅：“肖杏梅，我正想找你呢，你去哪里了？”
“我去城里了。”
“你去城里干什么？”
“我去看陆佳林了。”
史秀华很惊讶：“你去看陆佳林了？”
“对呀，怎么了？”
“没，没怎么。”
两个人一起沿着村路往前走。
史秀华的风格一向喜欢单刀首入，首奔主题：“肖杏梅，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你觉得陆佳林这个人怎么样？”史秀华试探着问。
肖杏梅胸无城府地说：“相当不错，有思想，有见解，有技术，为人也相当好。”
“嗬，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他确实很不错，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一般地说，女人要是这样评价一个男人，那她心里一定是对这个男人有好感，喜欢这个男人。”
“你真能胡扯！你不是问我他怎么样吗？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己。”
“好了，不跟你绕圈子了，我跟你说真格儿的，陆佳林现在是单身，他对你有那个意思，专门托孟海晴做你的工作，孟海晴碍于跟你的关系，觉得有些话不好说，就找到了我，让我给你透露这个意思。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事发生得有点突然，我现在还没心思认真想呢。”
“你觉得陆佳林不合适？条件不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佳林是国家干部，公务员，单位的领导，在城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肯定是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秀华姐，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说话这么俗气！我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我说错了，瞧我这张嘴，怎么把村里的媒婆说媒的话给用上了。我这个人嘴笨，不会介绍这种事，你不会挑我吧？”
肖杏梅笑了，史秀华也笑了，两个女人亲切地扯着手走。
“不过陆佳林真是数一数二的男人，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地位有地位，若不是精准扶贫他来咱们村，这种人，咱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段时间，他为咱村的绒山羊产业出老力了，村里己经离不开他了。”史秀华态度中肯地说。
“是啊，我心里也非常感激他，觉得欠了他很多，还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那有什么难的？女人报答男人，太简单了。”
“怎么简单？”
“嫁给他呀，给他当老婆，一辈子服侍他，当牛做马。”
肖杏梅大笑起来：“我可没那么想。”
“那你怎么想？”
“陆佳林是不错，可当我的男人，还差那么一点点。”
“什么，你说什么？”史秀华瞠目。
“我说他做我男人，还差那么一点点。”
“我说肖杏梅，你感冒发烧了？说胡话了？陆佳林找你，哪个地方不够格？人家哪方面的条件比不上你？他做你的丈夫，怎么还差一点点？”
肖杏梅一脸严肃地看着史秀华：“秀华姐，其实你比我还明白，感情这回事，不是光讲条件的。”
“那讲什么？”
“讲心啊。”
“讲心？”
“对，讲心。两个人的感情，心是第一位的，没有心，永远找不到感觉。”
“你这话我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有男人的心了？”
“当然有了。”
“谁？”
“肖——春——明。”肖杏梅一字一顿地说，“这一下你懂了吧？”
肖杏梅走了。
史秀华怔在地上，望着肖杏梅远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