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的腿查看,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像一个闯下滔天大祸后茫然无助的孩子。那份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悔恨,如此强烈而真实,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强硬的伪装。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除了不断重复的“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几乎将他淹没。
剧痛依旧在右腿肆虐,但看着眼前保·库巴西那张因极度恐惧和悔恨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我心中的愤怒和戒备,在那一瞬间,竟奇异地凝滞了。这不是演戏,不是俱乐部压力下的敷衍。这份恐惧和懊悔,真实得令人心悸。
亚马尔和其他队友己经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我扶起。队医拉蒙也提着药箱,脸色凝重地快速跑来。
“别动他!小心腿!” 拉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蹲下,小心地检查我的右腿,尤其是膝盖外侧的撞击点。
剧痛让我额角渗出冷汗,但我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目光却无法从保·库巴西身上移开。他就那么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他不敢再看我的腿,也不敢再看我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救赎。刚才那股失控撞击的凶狠和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巨大恐惧和悔恨彻底掏空后的脆弱和茫然。那份真诚的、几乎将他压垮的道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也压在了我的心上。
拉蒙初步检查完毕,松了口气:“万幸!没有结构性损伤!应该是剧烈的撞击导致膝关节外侧副韧带急性扭挫伤,伴有局部严重挫伤和血肿。需要立刻冰敷加压,限制活动,详细情况得回医疗室做进一步检查和超声确认。短期内,”他看了我一眼,又瞥了旁边失魂落魄的保·库巴西一眼,语气沉重,“剧烈运动绝对禁止,康复期会很长。”
保·库巴西听到“万幸”两个字时,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随即听到“韧带扭挫”、“严重挫伤”、“康复期很长”时,那刚刚浮起的一丝血色瞬间又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拉蒙,又看向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双被恐惧和悔恨充斥的眼睛里,终于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我,无声地流泪,像一个彻底被击垮的孩子。那泪水里,是后怕,是无地自容,是对自己失控行为最沉痛的忏悔。这份沉重的、无声的道歉,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也更让人心情复杂。
亚马尔和另一个队友小心地将我架起,准备扶我去医疗室。经过保·库巴西身边时,他依旧僵立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流泪。我没有看他,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悔恨气息。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停下脚步,忍着腿上的剧痛,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用尽力气,重重地拍在了保·库巴西那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啪!
那一下拍得很重,带着所有未消的痛楚、复杂的情绪,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同病相怜的沉重。
保·库巴西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电流击中。他愕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痛,有怒,但最终,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如同磐石般的理解。然后,在亚马尔他们的搀扶下,我拖着剧痛的右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医疗室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上的伤痛,也牵扯着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复杂。
保·库巴西僵在原地,肩膀上传来的那一下沉重的拍击感,如同烙印般滚烫。他看着我蹒跚离去的背影,看着我被架着的、明显不敢受力的右腿,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一丝被理解的震撼,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训练场上,晨光依旧明亮,但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远处,诺坎普巨大的轮廓在朝阳下沉默矗立,那通往梦想殿堂的路,似乎又增添了新的、更沉重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