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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库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外交部翻译司那间永远恒温、弥漫着咖啡与纸张油墨气息的办公室，似乎也染上了一丝属于遥远机场的、粗粝的风沙感。尤其当北沅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盖着空军司令部鲜红印章的项目文件时，这种感觉便愈发清晰。
《空军专业术语标准化及多语种翻译指南》——项目名称严谨而冗长。北沅的名字赫然列在核心编译组成员首位，而紧随其后的技术支持负责人，是南晟。文件扉页上印着他所属大队的代号——“砺剑”，字体刚劲如刀锋劈斫。
项目的第一次联席会议，地点定在了空军基地一个肃穆的小型作战研究室。长条会议桌铺着墨绿色厚呢，墙壁上巨大的电子态势图无声地闪烁着代表各种飞行器的光点。北沅一身剪裁合体的珍珠白套装，坐在一群空军蓝制服中间，像一片落入钢铁森林的初雪。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对面，南晟坐在靠窗的位置，肩章上的银星在窗外透进的冷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他似乎比上次在机库时更清瘦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带着一种长期高负荷运转后的疲惫感，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像鹰隼梳理着羽翼，准备下一次的俯冲。
会议进程如同战机编队般高效、精确。参谋人员用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快速点过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英文缩写和复杂的技术参数：PL-15E（霹雳十五远程空对空导弹）、IRST（红外搜索与跟踪系统）、ECCM（电子对抗措施）…… 空军术语如同加密的密码，构筑起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天空战场。
北沅凝神静听，纤长的手指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飞速敲击，屏幕上是不断增补、调整的术语对照表。她的神情专注而冷静，偶尔在某个特别生僻或存在多重歧义的术语上稍作停顿，秀气的眉尖会不易察觉地微蹙一下。
“关于‘BVR’（超视距作战）情境下，敌我识别（IFF）信号短暂丢失后的标准报告用语，”一位年轻的参谋介绍道，“目前存在几种表述，需要统一和精确……”
南晟的目光从投影幕布移向北沅，沉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会议室内细微的讨论声：“北沅同志，从翻译的严谨性和实战通讯的时效性角度考虑，哪一种表述更符合‘简洁、唯一、无歧义’的原则？”
他的问题像一道精准的指令，首接切入了翻译工作的核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沅身上。
北沅抬起头，迎上南晟的目光。机库雨幕中他递来夹克的画面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强大的专业素养压下。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平稳，如同会议厅里那个一丝不苟的翻译官：“综合考量，‘IFF Interrupted, Request Visual firmation’（敌我识别中断，请求目视确认）优于其他表述。理由有三：其一，‘Interrupted’（中断）比‘Lost’（丢失）更中性，避免触发过度紧张；其二，‘Request Visual firmation’（请求目视确认）首接点明下一步行动核心，指令明确；其三，整体结构符合无线电通讯的紧急语序习惯，冗余度最低。”
她的分析条理分明，如同拆解一篇复杂的法律条文。会议室内响起一片轻微的、表示赞同的吸气声。那位年轻参谋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下。
南晟看着她，眼中那锐利的审视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对僚机一个完美配合动作的无声认可。那点细微的弧度，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北沅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她迅速垂下眼睫，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将刚刚讨论确定的术语录入表格，仿佛要将那点不该有的微澜也一并格式化删除。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南晟并未立刻离开，他走到巨大的电子态势图前，似乎在研究某个飞行轨迹。北沅收拾好笔记本和文件，准备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