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煌,应该算是本书的主角。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像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我今天遇到的事情——不,准确来说是昨天开始的,一首持续到现在的这件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脊椎上,对着我的耳道嘶嘶吐信。它没有形状,却无处不在。它源于一个看似无害的开端:我捡到了一只老怀表。
昨天傍晚,作为牛马的我加班加到华灯初上。为了抄近路回家,我拐进了公司后面那条被遗忘的老巷子——青苔巷。路灯坏了几盏,剩下的也昏黄得像垂死者的眼。空气里是潮湿的霉味和陈年垃圾的酸腐气。就在一个堆着破旧藤椅和烂木箱的角落,一点微弱的光泽吸引了我的注意。是金属,半埋在泥泞里。
我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扒开湿冷的泥土和落叶。是一只怀表。黄铜材质,沉甸甸的,带着岁月厚重的包浆。表壳上覆盖着繁复的藤蔓状浮雕,枝节扭曲缠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旧感。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但整体还算完整。我试着打开表盖,铰链有些滞涩,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里面没有品牌标识,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有一片空白。
是的,空白。光滑的黄铜色表盘,空空如也。没有刻度,没有数字,更没有指针。像一个失去了时间概念的圆。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散出来,像是某种陈年药水混合着生锈金属的味道,钻进鼻腔,带着一丝凉意。我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怪异,但更多的是捡到“古董”的好奇。我用袖子擦了擦表面的泥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不知为何,这空白的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种吸光的特质,显得格外幽深。
我把它揣进了大衣口袋。金属的冰凉隔着布料贴着我的大腿皮肤,那奇异的药水味似乎也萦绕不散。
回到家,妻子林薇还没回来。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冰箱的嗡鸣。我坐在沙发上,再次拿出那只怀表。灯光下,它的细节更清晰了。藤蔓浮雕的线条异常流畅,甚至有些…过于生动?仿佛那些铜铸的枝条在微微蠕动。我凑近了仔细看表盘,依旧是令人不安的空白。但当我转动角度,让灯光以一个特定的斜角照射时,光滑的表盘表面似乎…波动了一下?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瞬间漾开又消失,留下一种视觉残留的眩晕感。是我的眼睛太疲劳了?
我把它放在茶几上,起身去倒水。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表盘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一道快速划过的阴影。我猛地回头,茶几上空空如也,只有怀表安静地躺着,表盘空白依旧。一股寒气顺着我的脊背爬升。是错觉。一定是错觉。加班太累,眼花了。
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扭曲的藤蔓、无声尖叫的嘴和不断放大的、空白的圆形深渊。冷汗浸透了睡衣。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在公寓楼下等电梯时,遇到了住隔壁单元的老周。老周退休了,是个热心肠,嗓门洪亮。
“哟,小陈!早啊!脸色不太好啊?年轻人别老熬夜!”他拍着我的肩膀,中气十足。
我勉强挤出笑容:“周伯早,有点没睡好。”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发出“叮”的一声。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想看看手机时间,却摸到了那个冰凉的黄铜疙瘩。我把它掏了出来,想确认下这“古董”在正常光线下是不是还那么诡异。
电梯门缓缓打开。老周一边说着“年纪大了,觉少…”,一边乐呵呵地率先走了进去。我落后一步,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清晨的阳光从电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恰好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落在我举起的怀表表盘上。
就在那一瞬间。
空白的表盘不再是空白。
它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浑浊的涟漪。紧接着,一个极其扭曲、破碎的画面硬生生地“挤”进了我的视网膜:
画面中心是老周的脸,但那张总是乐呵呵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嘴巴张大到一个非人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嘶吼。他的双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抠抓着自己的脖颈,仿佛在与一条看不见的、致命的绞索搏斗。背景是晃动的、熟悉的米黄色窗帘——那是老周家客厅的窗帘!画面边缘,似乎还有一张翻倒的木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没有色彩,只有黑、白、灰和令人作呕的、病态的暗黄色调。它像一帧损坏的老胶片,带着强烈的恶意和窒息感,烙印在我的视觉神经上。
“小陈?发什么愣啊?快进来啊!”老周洪亮的声音在电梯厢里响起,带着回音。
我浑身一激灵,像被电击一样猛地抬起头。眼前的老周完好无损,正站在电梯里,一脸疑惑地看着脸色煞白、僵在原地的我。电梯门发出即将关闭的“滴滴”声。
“哦…哦!来了!”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电梯,飞快地把那块冰冷得如同寒冰的怀表塞回口袋深处,手指抖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噩梦的延续?为什么背景是老周家的窗帘?
我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老周一眼。那扭曲、窒息、充满死亡气息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电梯平稳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老周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怀表贴着我的大腿,那冰冷似乎穿透了布料,渗入了骨髓。
我拼命告诉自己:是幻觉!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然而,一种冰冷彻骨的首觉,像毒蛇的毒牙,己经深深刺入了我的意识:那空白表盘里映出的,是某种…我绝对不想看到的东西。
捡到这块表,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而真正的诡异,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