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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冰冷的炸弹，在我麻木的神经上炸开。接到电话时，我还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眼前却不断闪回电梯里那帧来自地狱的定格画面——老周扭曲的脸，抓挠脖颈的手，翻倒的椅子，米黄色的窗帘。
“突发心梗…发现时倒在客厅椅子旁边…挣扎过…没救回来…” 电话那头物业管理员的声音沉重得像铅块，每个字都砸得我心口生疼。米黄色的窗帘！翻倒的椅子！挣扎的痕迹！
“巧合！一定是该死的巧合！” 我对着空气低吼，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指甲掐着头皮，想用疼痛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但理智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我明明亲眼“看”到了！就在那个空白、该死的怀表里！
我冲进洗手间，反锁隔间。冰冷的瓷砖贴着额头，却压不住我沸腾的恐慌。我从西装内袋掏出那块黄铜疙瘩，它沉甸甸地躺在掌心，带着种令人作呕的、恒定的冰凉。洗手间惨白的灯光下，光滑的表盘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空白。我死死盯着它，恨不得把它看穿一个洞。
“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绝望的颤抖从喉咙里渗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无声的、冰冷的嘲弄。
下班的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我不敢回家，不敢经过老周那扇紧闭的单元门，总觉得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在公司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首到夜色深沉，霓虹闪烁。口袋里的怀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大腿生疼，时刻提醒着那无法逃避的诡异。
最后，我还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公寓楼下。单元门口的花坛边，几束白色的菊花稀稀拉拉地放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是老周的邻居们送的。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是逃进电梯，死死按着自己楼层的按钮，仿佛慢一秒就会被恐惧吞噬。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闭上眼，电梯井道运行的低沉嗡鸣像是某种怪物的喘息。突然，我感觉到口袋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嗡…
像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的震动，但更微弱，更…粘滞。转瞬即逝。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透衬衫。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装着怀表的口袋。这是错觉？还是…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我几乎是弹射出去，冲到自家门前，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
“阿煌？是你吗？” 林薇温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伴随着拖鞋的脚步声。
门开了。暖黄的灯光裹着饭菜的香气涌出来。林薇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担忧：“怎么这么晚？脸色好差，是不是又加班太累了？快进来。”
家的温暖和她关切的眼神，像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我几乎是扑过去，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闻着那熟悉的馨香。身体的接触带来片刻安宁，暂时驱散了电梯里的诡异余悸。
“怎么了？” 林薇被我吓了一跳，轻轻拍着我的背，“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 我松开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枯井，“就是有点累，看到老周楼下…放了花。”
林薇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是啊，太突然了。下午还好好的…听说是心梗，发现得太晚了。周伯人那么好…”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餐桌边，“先吃饭吧，给你热着汤呢。”
餐桌上，林薇絮絮叨叨说着工作琐事，想让气氛轻松些。我机械地应和着，嘴里嚼着饭菜却尝不出味道。目光总是忍不住瞟向她。她低头喝汤时，柔顺的发丝垂落，露出白皙的脖颈。灯光在她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就在这时，林薇抬头对我露出安慰的笑容：“别想太多了，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快喝汤，凉了。”
她抬头的瞬间，我放在腿上的左手无意识碰到口袋里的硬物——怀表。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我浑身一颤。我几乎是本能地，在桌下偷偷调整怀表角度，让光滑的表盘微微朝向她。
我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就一眼！为了证明老周的事是巧合！为了证明这破表是假的！为了…安心。
我死死盯着她的脸，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秒…两秒…
嗡！
口袋里的怀表再次震动！微弱却清晰。与此同时，我的视线和桌下怀表倾斜的反射面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
“噗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入冰海！
那空白的表盘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比老周那次更清晰、更真实、更绝望的画面撞进我的眼睛——
是林薇！
画面里的她穿着那件常在家穿的米白色睡裙，躺在浴室冰冷的浅灰色格子地砖上。她双眼空洞地睁着，像蒙尘的玻璃珠，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绝望的气息几乎穿透表盘弥漫出来。她身边散落着几个棕色药瓶，是她偶尔失眠吃的非处方安眠药！最刺眼的，是她头侧那滩正在蔓延的、粘稠的深色液体！像打翻的墨水，又像…我不敢细想。背景里，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和洗手台的轮廓模糊而诡异。
画面一闪而过，快得像幻觉，但每一个细节——地砖的花纹、药瓶的形状、睡裙的颜色、深色液体的质感——都无比清晰地烙在我视网膜上，带着剧毒的倒刺，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深处！
“呃…” 一声压抑的干呕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我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带着椅子都跟着晃动。
“阿煌？！” 林薇吓得扔下勺子，汤碗差点打翻。她惊慌地扑过来扶住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汤有问题？”
我根本说不出话。巨大的恐惧像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又看到了！这次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我们最熟悉的家里！这个画面里的死寂和绝望，比老周的死更让我肝胆俱裂。
“没…没…” 我挣扎着推开她的手，眼神涣散，满心满眼都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恐惧，“我…我可能…吃坏东西了…” 我语无伦次，只想逃离，逃离她关切的眼神，逃离这个刚刚还让我感到温暖的餐桌，逃离那个可怕的预见画面。
我踉跄着站起来，冲向卫生间。
“砰！” 门被我重重关上反锁。
我趴在冰冷的马桶边，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不断上涌，烧得喉咙生疼。大口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淌。镜子里的我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瞳孔因为恐惧放大得吓人，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
我颤抖着再次掏出怀表。这一次，我不再心存侥幸。我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它。空白的表盘在洗手间的灯光下，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冷漠的眼睛，回视着我。那冰冷、沉甸甸的触感，此刻仿佛有了生命，带着黏腻的恶意。我想起电梯里的震动，想起看到林薇画面时那清晰的嗡鸣…这东西，难道是有意识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缠住了我的心脏：我看到了林薇的“结局”。那么，这个结局，是注定的吗？还是…因为我“看到”了，所以它才会成真？旧货店老板那晦涩的话突然在脑海里闪过——“所见即所得。你看得越清，它就离你越近…”
“不！” 我猛地将怀表砸向洗手台的瓷砖！我要毁掉这个诅咒！
“铛！”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怀表弹起来，落在洗手盆里，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停住了。毫发无损。光滑的表盘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只有冰冷的黄铜光泽，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门外传来林薇焦急的拍门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喊：“阿煌！阿煌你开门！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到地上，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我该怎么办？警告林薇？告诉她我捡到一个能预见死亡的邪门怀表，还看到她死在自家浴室里？她会相信吗？会不会觉得我疯了？或者…更糟，我的警告反而会让那个画面成真？
如果不警告…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出事？等着那滩深色液体在地砖上蔓延开？
口袋里的怀表静静地躺在洗手盆里，像一个沉默的、耐心的猎手。我终于明白，我捡到的根本不是一块表。
而是一个滴答作响的、指向我最爱的人——或许最终也包括我自己——的死亡倒计时。而我连这个倒计时的终点在哪一天，都不知道。
深渊的凝视，从未如此冰冷而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