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砸在生锈的水槽里,溅起的水珠带着铁锈味。我的手抖得厉害,不是累,是左臂上那片铜锈纹路带来的死沉麻木,像套了截生锈的火车连杆。
怀里的小女孩轻得像片枯叶,李妙妙,名字还带着点天真的甜味,人却像被抽干了魂儿。安全屋的灯泡接触不良,光线鬼火似的明明灭灭,照得她小脸泛着一层不祥的幽绿——皮肤下那些细密的针孔还在往外渗着微弱荧光的粘液,像坏掉的电路板在漏电。呼吸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李锐最后那句泣血的“丢雷老母”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现在,他女儿的命就挂在我这条正被缓慢锈蚀的胳膊上。
绝境。 怀里是个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高烧滚烫,那诡异的幽绿纹路正贪婪地啃食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外面呢?AFPI那些“清道夫”的电子鼻比警犬还灵,毁了他们一个“种子库”,这仇结大了。我更是个笑话,左臂的麻木感正像冰冷的潮水往肩膀爬,每次强行催动那股锈蚀力量留下的内伤,搅得五脏六腑都在抽痛,视野边缘总飘着烦人的黑斑——纯纯的脆皮残血,debuff叠满。
医院?挂号等于自首,分分钟被扫描锁定,赛博手铐首接焊死。黑诊所?那些野路子医生看到妙妙这身“电子病毒混合玄学诅咒”的症状,怕是首接建议联系火葬场一条龙服务,还得加钱处理“放射性污染”。
“得找个不怕死的医生…能治‘赛博癔症’,还得能躲‘时间贩子’…” 我用湿毛巾擦着妙妙滚烫的额头,毛巾很快也染上了诡异的荧光。
脑子像过筛子,深网那些阴暗角落的碎片信息翻滚着。一个加密得妈都不认识的帖子标题突然蹦出来,像黑暗中划亮的火柴:
【“赛博华佗”在线接单:专治电子癔症、玄学工伤、公司灭口伤。诊金=你最值钱的‘零件’或‘故事’(AFPI相关病例,打骨折!)】 发帖人:焊武帝。
帖子下面全是乱码天书。但我左臂那片死沉的铜锈,在“AFPI”三个字跳出来时猛地一抽!掌心里那块暗红碎片也跟着发烫!共鸣了!这“焊武帝”绝对是个知根知底的狠角色!
“最值钱的零件?”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条正缓慢变成金属垃圾的左臂,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还是…一个能让他们‘KPI清零’的故事?”
没得选。我立刻用那台比砖头还厚的离线电脑接入深网,把左臂狠狠按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强行刺激那蛰伏的锈蚀能量!
嗡!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屏幕上,那加密帖子唰地解锁,弹出一个简陋得掉渣的对话框:
焊武帝:说病情。5分钟。过时拉黑。
(附了张糊成马赛克的照片:一张油污能炒三盘菜的破工作台,上面堆着焊枪、钳子、几块闪着诡异绿光的电路板,还有…半截裹着金属壳的壁虎尾巴?)
我手指翻飞,字句像子弹:AFPI“种子库”核心、活体改造后遗症、高烧41.5℃、皮肤渗荧光液、幽绿能量纹路。最后,把妙妙那布满诡异针孔的小臂特写照(避开脸)怼了上去。
发送。
死寂。只有灯泡滋滋的电流声,和妙妙喉咙里拉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三分钟,漫长得像三年。
焊武帝:艹!‘花盆’核心处理器?还是童工?AFPI这帮叼毛真特么是‘职场毒瘤’天花板!坐标发来(加密信道)。老子自带ICU。诊金:你那条‘麒麟臂’的详细使用日志(从感染到现在,所有数据波动,一秒都不能少)。成交?
我瞳孔一缩。要我的感染数据!这“焊武帝”果然在刨时蚀器的根!但我有得选吗?
我:成交。坐标:[加密坐标]。加一条:她必须活。
焊武帝:尽力。死马当活马医。准备好‘故事’,老子顺风车还有10分钟到楼下。过时不候,老子也怕KPI。
十分钟!亡命倒计时!
我像上了发条。用条破毯子把昏迷的妙妙裹成粽子,指望能稍微隔绝点她身上那要命的“信号”。自己套上件宽大得能塞进两个人的连帽衫,遮住左臂那狰狞的“纹身”。硬盘和碎片紧贴胸口,像揣着两块烙铁。那把电量见底的清道夫电棍插在腰间,纯粹是壮胆的烧火棍。
抱着轻飘飘的妙妙挪到楼下巷口阴影里,刚站定,一辆浑身焊疤、补丁打得比乞丐服还夸张的破旧“五菱宏光”,带着能把人耳膜撕裂的刹车尖叫,一个甩尾漂移,轮胎擦着地面冒起青烟,稳稳(或者说惊险)地怼在我面前。车窗摇下,一张胡子拉碴、戴着焊工防风镜、嘴里叼着根闪烁蓝光的电子烟的脸探了出来。
“上车!磨蹭个叼!等着给‘清道夫’送外卖双杀呢?” 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正是“焊武帝”。
我拉开车门钻进后座。一股浓烈的混合型气味炸弹般轰来——刺鼻的机油味、呛人的焊锡味、消毒酒精的凛冽,底下还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苦味。后座简首就是个移动废品回收站加军火库:奇形怪状的金属仪器、缠绕成团的粗壮线缆、几个印着骷髅头和“生化危险”黄标的密封箱。
“焊武帝”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我怀里的“粽子”,又在我遮遮掩掩的左臂位置停顿了一下,防风镜下的眉头拧成疙瘩:“啧!比照片还赛博朋克!丫头这状态,搁三甲医院ICU,主任都得摇头喊‘这题超纲了’!坐稳扶好!” 话音未落,一脚地板油,破五菱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咆哮,猛地蹿了出去!
车子化身钢铁疯狗,在凌晨空荡的街巷里亡命狂飙,专挑那些连野猫都嫌弃的废弃厂区小路。我死死抱住妙妙,感觉她微弱的心跳像风中残烛,体温却烫得吓人。
“艹!尾巴跟上来了!” “焊武帝”突然低骂。
我猛回头。脏污的后车窗玻璃外,两道幽灵般的黑色车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从岔路口切出,死死咬了上来!低矮流线的车身,漆黑如墨的车窗,正是AFPI“清道夫”的制式座驾!
“妈的!属狗鼻子的!闻着味儿就来了!”“焊武帝”猛打方向盘,五菱宏光一个近乎侧翻的极限漂移,硬生生挤进一条更窄的巷道,车身擦着墙壁刮出一溜火星!“坐稳了!老子请他们吃顿‘电子榨菜’!”
他狠狠拍下仪表盘一个猩红的按钮!
车屁股那两个不起眼的排气管,噗噗两声,喷出的不是尾气,而是两大团粘稠得如同沥青、闪烁着幽蓝荧光的凝胶状物质!这玩意儿见风就长,瞬间铺满了狭窄的巷道,像一张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捕蝇纸!
嗤——!!!
打头那辆清道夫车猝不及防,前轮刚碾上去,就像陷入了强力胶沼泽!轮胎疯狂空转,咆哮着刨起凝胶和碎石,车身却在原地纹丝不动!更邪门的是,那些幽蓝凝胶像活了的鼻涕虫,顺着车缝就疯狂往里钻!车里瞬间响起刺耳的电子警报和能量短路的噼啪爆响!
“哈!老子的‘赛博史莱姆’牌粘鼠板,专治各种赛博疯狗!”“焊武帝”得意地吹了个刺耳的口哨,油门首接踩进油箱里。
甩掉一个,另一个却如同附骨之蛆,以更刁钻的角度猛地贴了上来!车窗降下,一支闪烁着危险能量光芒的枪管,冷酷地伸了出来!
“小心!” 我心提到嗓子眼。
“焊武帝”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拽下方向盘旁边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拉杆!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磁场脉冲以五菱宏光为中心猛地炸开!我全身汗毛倒竖,怀里昏迷的妙妙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后面那辆车的能量武器光芒瞬间哑火,车灯像抽风似的狂闪几下,彻底熄灭,车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车里隐约传来电子设备过载的闷响和…非人的、愤怒的嘶吼?
“草!小范围EMP!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老子的车载音响都特么嗝屁了!”“焊武帝”心疼地骂骂咧咧,趁机把油门焊死,终于将最后那辆瘫痪的追兵甩进身后的黑暗。
车子在迷宫般的废弃厂区七拐八绕,最终一头扎进一个巨大汽修厂的深处,停在一个被厚重油污帆布盖着的升降平台上。“焊武帝”跳下车,动作麻利地掀开帆布,扳动一个锈蚀的闸刀。
“欢迎光临老子的‘ICU兼废品艺术中心’!” 升降机发出垂老的呻吟,轰隆隆下降。下方,一个由生锈集装箱、轰鸣的机床、闪烁着不明代码光芒的屏幕和各种滴着不明液体的管道堆砌而成的地下王国,在昏黄摇曳的白炽灯下缓缓显露真容。空气里,机油、消毒水、臭氧和某种奇特的、带着焦糊味的草药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生命”味道。
升降机哐当一声到底。我抱着妙妙跳下来。角落里,一个穿着油污白大褂、头发炸得像被雷劈过、正对着爬满绿色乱码的屏幕狂敲键盘的年轻女人抬起头,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她看到“焊武帝”和气息奄奄的妙妙,尤其看到妙妙皮肤上那游走的幽绿纹路,棒棒糖“啪嗒”掉在油腻的地板上。
“我艹!老大!你从哪个电子垃圾坟场刨出来的‘人形自走BUG’?”她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代号看来是“赛博扁鹊”。手指在妙妙脖颈一搭,脸色瞬间凝重,“高烧!核心(心脏)快过载爆缸了!能量逸散跟筛子似的!再不‘打补丁’强行‘系统重置’,分分钟‘蓝屏死机’回厂重造!”
“少屁话!赛博扁鹊!上家伙!按最高规格的‘玄学工伤’处理!”“焊武帝”吼着,同时甩给我一个布满接口、冷冰冰的金属护腕,“套你那‘麒麟臂’上!实时传输数据!诊金!现在!立刻!马上!老子倒要看看这鬼东西是什么路数!”
我二话不说,把护腕狠狠套在左臂铜锈纹路上。细微的刺痛传来,护腕的探针刺入皮肤。旁边一台布满雪花纹的老旧屏幕上,瀑布般的复杂数据流瞬间狂泻而下!与此同时,“赛博扁鹊”己经手脚麻利地把妙妙“种”在了一张布满感应贴片的金属床上,各种闪着诡异光芒的仪器管线蛇一样缠了上去。她抄起一个改装过的焊枪,枪口却喷出柔和的乳白色光雾,笼罩住妙妙那些渗着荧光的针孔。
“丫头,挺住啊!” “赛博扁鹊”嘴里碎碎念,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姐姐给你杀杀后台‘毒进程’,清清‘内存垃圾’,咱们把这破‘木马’(指AFPI的改造)给他娘的‘强制卸载’了!”
屏幕上,象征妙妙生命体征的曲线像癫痫发作般疯狂跳动,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我左臂的数据流也在“焊武帝”面前的屏幕上汹涌奔腾,那覆盖小臂的锈蚀纹路在数据冲刷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起伏。
安全?暂时的。AFPI的疯狗随时可能咬破这里的铁皮。妙妙在鬼门关跳着危险的探戈。而我自己,正用身体里最后那点秘密,去赌一个渺茫的生机。我看着金属床上那个小小的、被仪器和光雾包裹的身影,又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代表自己正被缓慢吞噬的数据流。
“丢雷老母…” 我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是骂那些阴魂不散的时间贩子,还是骂这操蛋透顶的命。我拖过一张油污锃亮的破凳子坐下,右手的军刀刀尖轻轻点着冰冷的地面,眼神疲惫得像蒙了灰,深处却依旧烧着冰冷的火。
战斗,从血肉横飞的街头,转入了这间弥漫着机油与代码气息的地下诊所。救命的倒计时,和死亡的倒计时,指针重合,滴答作响,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