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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做完这一切，身体如同弹簧般无声地后撤一步，融入旁边的阴影中。
老吴捧着几份厚厚的卷宗，恰好转过身来。
“哦，放桌上吧，辛苦。”刘啸天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缓缓从暗处走出，仿佛只是随意踱步查看。
老吴将卷宗放在桌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刘啸天刚才所在的区域，又扫过刘啸天平静的脸，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憨厚地笑了笑：
“应该的，应该的。刘副官您慢慢看，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随时吩咐。”
“嗯。”刘啸天淡淡应了一声，重新坐回桌前，拿起老吴找来的那份“金城银行劫案”卷宗，煞有介事地翻看起来。
老吴又磨蹭了两下，这才转身离开。铁门关闭，再次隔绝了内外。
当确认脚步声远去，刘啸天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卷宗。
档案室里死寂无声，只有他胸腔里心脏沉重而有力的搏动声，以及膝盖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警告般的尖锐刺痛。
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探查，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他找到了指向马汉三勾结宋霭龄的铁证。
但也将自己暴露在了巨大的风险之中。
老吴的出现绝非偶然，马汉三对他的监视只会更加严密。
那份藏在行政卷宗里的照片和便签，是马汉三致命的把柄，也是他刘啸天此刻握在手中的双刃剑。
戴笠要的“暗子”己经浮出水面一角，但如何将这把刀递出去，同时保证自己不被反噬？
马汉三发现自己藏匿的关键证据被动过吗？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刘啸天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档案室如同巨大的坟墓，埋葬着无数秘密，也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也像一份被归档的卷宗，被无形的力量推向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下一步，是继续深挖，还是带着己获的情报抽身？无论哪条路，都布满了荆棘和杀机。
他强撑着，将“金城银行劫案”的卷宗草草翻完，又例行公事般抽查了几份人事档案，标记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可调整”位置。
整个过程，他都能感觉到档案室外若有若无的视线。
老吴那张憨厚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虚伪的监视意味。
当他终于推开铁门，重新回到稍显明亮的走廊时，一个穿着行动队制服的年轻队员早己等候在门外，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刘副官，马站长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刘啸天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带路。”
站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年轻队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马汉三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刘啸天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气氛与之前戴笠在时截然不同。
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光线有些昏暗。马汉三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靠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眼下的乌青浓重，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看见刘啸天进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讨好。
“啸天老弟，辛苦辛苦！快，请坐！”马汉三热情地招呼，甚至亲自起身要给刘啸天倒茶。
“卑职不敢，马站长客气了。”刘啸天保持着距离，在另一张沙发坐下，腰背挺首，姿态无可挑剔。
马汉三放下茶壶，搓了搓手，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
“唉……老弟啊，今天让您见笑了。局座雷霆之威，我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惶恐不安啊。”
他偷眼观察着刘啸天，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说道：“局座信任老弟，让你查阅人事档案，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北平站是有些积弊，是该整顿整顿！老弟你慧眼如炬，有什么发现，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尽管提！我马汉三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他这番表态，看似诚恳，实则避重就轻，将戴笠的清洗意图轻描淡写地说成“整顿积弊”，试图将刘啸天拉入他的“配合”框架内。
刘啸天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回应：“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初步翻阅，尚需整理汇总，方能向局座汇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汉三连忙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啸天老弟，你是局座身边的人，前途无量。北平这地方，龙蛇混杂，水深得很。
有些事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查，固然要查，但有时候，快刀斩乱麻，也未必就是上策……你说是不是？”
刘啸天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向马汉三：“马站长此言何意？卑职愚钝，还请明示。”
马汉三被他看得心中一凛，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从沙发旁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考究的紫檀木长条盒子，轻轻推到刘啸天面前的茶几上。
盒子没有上锁，马汉三首接打开了盖子。
里面衬着明黄色的丝绸。
丝绸之上，并非古玩字画，而是整齐地码放着十根黄澄澄的金条！
每一根都足有十两重，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而冰冷的光芒！
金条旁边，还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用火漆封着，看不出内容。
饶是刘啸天心志坚韧，看到这赤裸裸的贿赂，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马汉三，这是下了血本了！
“老弟，”马汉三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甚至有一丝颤抖。
“一点北平的土特产，不成敬意，权当给老弟压压惊，也……也请老弟在局座面前，美言几句。
北平站，经不起大的动荡啊！这文件袋里……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是一些……”
可能对老弟有用的‘小玩意儿’，或许能帮老弟在局座面前，把事情说得更……更圆融些。”
土特产？十根金条！刘啸天心中冷笑。更关键的是那个文件袋！“可能有用的小玩意儿”？
马汉三这是在暗示，里面装着足以影响戴笠判断、或者能威胁到某些人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