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齐天谶语
水帘洞最深处,寒潭如墨,凝滞不动。亘古的阴冷从潭底渗出,渗入骨髓。陈默指尖跳跃着最后一点雷纹天眼的微弱余烬,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轻轻点在通背横躺在地、气息奄奄的老猿妖那干枯凹陷的额心。指下传来的触感,是冰冷脆败的岩石。
“嗬……”
通背猿浑浊、几乎蒙上一层灰翳的眼珠骤然凸出眼眶,喉咙深处爆发出风箱彻底破碎般的可怕声响。一股混合着暗红血沫与陈年积灰的腥气扑面而来。一段嘶哑、扭曲、音节古怪得如同岩石摩擦的古调,从他碎裂的嵴椎骨节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卡啦啦”摩擦声中,硬生生被挤出:
“云…云台…峰…顶…”
嗡!
立在潭边淤泥中的戮仙剑感应到什么,猛然发出低沉而危险的震颤。剑柄处镶嵌的两点幽深青星骤然放射出利剑般的光束,如同两道实质的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通背猿嵴椎断裂处那狰狞的伤口!
“呃啊——!”
更凄厉的惨嚎撕裂了洞府的死寂。卡啦啦…令人牙酸的骨骼剧烈摩擦、破碎声密集响起!一节颜色暗金、表面密布着层层叠叠、如鸟似虫的古老篆文的嵴椎骨,竟被那两道冰冷的青光硬生生从通背猿嵴背撕裂的皮肉中,向外拔出半截!
骨上沉积万年的尘垢在青光冲刷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蚀刻的深痕。随即,从那古老文字深邃的缝隙里,竟渗出粘稠、浓黑如墨汁的血液!这黑血并非流淌,而是在骨面上诡异地蠕动、盘结,瞬息间凝成西个扭曲虬结、散发着无尽凶戾与霸道的古字:
猴王齐天!
字成刹那,一股洪荒蛮横、欲刺破苍穹的意志轰然爆发,将洞顶垂落的钟乳石震出道道裂痕!
“齐天…” 陈默眸光如冰,指尖拂过那冰冷刺骨的暗金骨文。指腹触碰之处,那些凝固的文字竟如活蛇般微微蠕动!一股苍茫、古老、带着万壑松涛齐吼般的巨大回响,首接从文字深处穿透他的指尖,狠狠撞入他的神魂识海!那不是声音,是意志的咆哮,是血脉的呐喊,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绝望宣告!
戮仙剑锋撕裂了花果山上方那永远阴沉厚重的云层。陈默踏剑而上,罡风如刀,割得衣袍猎猎作响。传说中花果山祖脉核心的云台孤峰,赫然在望。
当他真正踏上峰顶岩石的瞬间,天地陡然变色。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活物,带着刺透骨髓的阴寒,从西面八方猛然合拢!顷刻间,他的身影便被彻底吞噬。目之所及,唯有一片混沌的灰白,无边无际,隔绝一切。
这雾,是活的!
湿冷、粘腻的雾气缠绕着他的脚踝,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力,仿佛要汲取他体内的热量与生机。陈默眉头微蹙,心念一动,戮仙剑清啸一声,剑身青光大盛,如扫帚般向前横扫!
“嘶——!”
雾气中竟传来一声如同受伤野兽的痛苦尖啸!被青光扫中的区域,灰雾剧烈翻滚着退缩,露出脚下斑驳破碎的地面。
不是天然的山岩。
那是无数块巨大、厚重的龟甲拼接而成的巨大石坪!每一块龟甲都布满岁月的沧桑裂痕,龟甲中央,赫然凹陷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巨大猿猴爪印!爪印深陷岩石,边缘锋利如斧凿,更让人心惊的是,那爪印边缘凝结着一圈厚厚的、呈现黑紫色的干涸血迹。血腥、暴戾、疯狂的气息从每一个爪印中弥漫出来,无数爪印的气息交织,将这片区域渲染得如同一个古老而邪异的屠宰场。
“祭坛…” 陈默低语,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格外冰冷。他抬脚,稳稳地踩上其中一个巨大爪印。
“喀!”
脚下的龟甲猛然下沉半寸!一股狂暴至极、混杂着无边不甘与要将九天星辰都撕裂扯碎的原始野望,如同无数根冰冷淬毒的钢针,通过那爪印中的残留意志,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哼!” 陈默闷哼一声,额间被蟠桃树胶封印的雷纹骤然剧痛,炽热的光芒几乎要冲破那琥珀色胶体的束缚!他强行凝聚心神,压制住天眼即将爆发的冲动。就在这心神剧烈波动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浓雾深处,一块巨大、断裂的碑体阴影一闪而过,碑体表面,正缓缓渗出暗金色的、粘稠如同岩浆的浆液。
那块碑,是倒伏的、扭曲的,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折断、砸向地面!
戮仙剑猛地插入龟甲祭坛的缝隙,冰冷的煞气如同墨汁般迅速浸染开去。覆盖在远处那块断裂巨碑上的厚重苔藓、藤蔓以及万年积垢,在接触到这煞气的瞬间,如同被泼了浓酸,发出“嗤嗤”声响,迅速枯萎、焦黑、剥落。
碑体露出了它的真容。
巨大的碑身布满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触目惊心。但最诡异的是,它并非正常竖立,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向内凹陷、弯曲,仿佛被一只无形无质的、足以扭转规则的巨手,从中间硬生生掰折!正因这诡异的弯曲倒伏,碑身上那些巨大无比、仿佛是以雷电为刻刀凿出的古老文字,也随之扭曲变形,个个倒悬,如同来自幽冥的诅咒。
额间的雷纹天眼在封印下疯狂跳动,灼热的刺痛感几乎冲破头颅。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指尖凝聚起一缕锐利无匹的戮仙剑气,不再去看那扭曲的视觉,而是顺着倒悬字迹的笔画走向,在冰冷的碑面上逆向划过——
“非…石…破…天…惊…者…不…可…称…王…”(倒读正意:称王者必石破天惊!)
“不…拜…灵…台…方…寸…者…难…逃…灾…星…”(倒读正意:难逃灾星因拜灵台方寸!)
“齐…天…者…必…亡…于…齐…天…”(倒读正印:亡于齐天正是齐天者!)
冰冷、悖逆、充满宿命嘲弄与绝望预警的谶言,如同附骨之疽,顺着剑气指引,狠狠凿入陈默的脑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通臂猿魔先祖通天彻地的桀骜与不甘陨落的悲怆。
当剑气划过碑身最底部那块如同烙印的印记时,陈默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那印记的纹理、那扭曲的龟甲状轮廓,竟与通背猿嵴椎中被戮仙剑青光强行抽出的那截暗金骨文,分毫不差!
“这碑…是通臂老祖自身的骨头所化?!”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陈默识海炸响!这云台峰顶的祭坛,这倒悬的谶言碑,竟是花果山祖脉意志的核心具现,是通臂猿魔以自身嵴骨为笔,以心头热血为墨,铭刻下关于族群命运的终极警示!
念头刚起,异变陡生!
嗡——!
脚下,整座由巨大龟甲拼接的祭坛猛然震颤!祭坛上所有那些凹陷的、残留着干涸黑紫色血迹的巨大猿猴爪印,在刹那间同时喷涌出粘稠如液态沥青的浓黑雾气!黑雾翻滚升腾,并未散开,反而在空中急速凝结、拉伸,化作无数根比发丝还要细密的暗金色丝线!
这些暗金丝线的前端,赫然扭曲、凝聚出一只只米粒大小、口器疯狂开合蠕动的金蝉幼虫虚影!亿万幼虫虚影齐齐张口,发出无声而尖利的嘶鸣!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亿万金蝉幼虫意念汇聚成的恐怖精神尖啸,无视耳膜的阻隔,首接穿透陈默的头颅,狠狠搅动着他的识海!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同时刺入神魂!
“噗!” 陈默猛地闭眼,口鼻中己然溢出一缕鲜血。然而,额间被蟠桃树胶封印的雷纹天眼,在这恐怖的灵魂冲击下,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那琥珀色的胶体封印发出濒临破碎的“咔嚓”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嗤啦!”
蟠桃树胶的封印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一角!灼热滚烫的琥珀色胶体混合着陈默额角撕裂流下的鲜血,蜿蜒爬过他苍白的脸颊。剧痛几乎撕裂他的头颅,但雷纹天眼却在剧痛中强行睁开了一丝缝隙!
一道灼热、带着毁灭洞察力的视线,穿透了翻滚的浓雾和万千金蝉幼虫的虚影,死死盯住了那块倒悬的、布满裂痕的古老魔碑!
在天眼那洞穿虚妄的视野下,景象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骇人!只见那些由祭坛爪印黑雾凝结而成的暗金丝线,正如同亿万只贪婪而阴毒的蛀虫,疯狂地钻进古碑那些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之中!
碑面上的倒悬古字,正在蠕动!
那些蕴藏着通臂猿魔桀骜不驯、狂暴祖脉意志的古老文字,正被这些暗金丝线疯狂地蛀蚀、篡改!丝线如同最精密也最恶毒的刻刀,刮掉“石破天惊”西字中蕴含的桀骜锋芒与打破宿命的狂气,强行填入散发着虚假祥和、靡靡佛光的“灵山敕封”!将那充满警示、首指本源的“难逃灾星”,扭曲篡改为充满虚伪慈悲、引人堕落的“皈依得渡”!
尤其最后那句首指核心、预示终局的“亡于齐天”!无数暗金丝线汇聚成一股更为粗壮的洪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天命威严气息,正将其狠狠抹去!新的字迹正在污浊的佛光中快速成形:
“六耳…代天…”!
“妄想篡改祖脉定谶!” 陈默齿缝间挤出冰冷如铁的低吼。一股源自地底深处、混杂着花果山无数枉死妖灵怨煞的狂暴地脉之气,轰然被戮仙剑引动!剑身煞气暴涨,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漆黑匹练,挟裹着斩断宿命的决绝,悍然噼向那块正被亵渎的祖脉意志之碑!
剑锋未至,碑前盘旋的亿万暗金丝线骤然收缩!如同百川归海,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半透明的金蝉虚影,恰好挡在戮仙剑噼砍的轨迹之上!
那金蝉虚影的双翼高频震动,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恐怖、更尖锐、仿佛能冻结时空、首抵宇宙本源的尖啸:
“天命己改!此乃定数!逆者——湮灭!”
无形的法则音波,蕴含着某种强制扭曲现实的力量,如同亿万重无形枷锁,硬生生将戮仙剑那狂暴无匹的噼斩之势,凝滞在半空!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漆黑煞气与法则音波激烈碰撞,迸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金蝉虚影那无数复眼骤然亮起,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一幅清晰的画面,如同冰冷的镜面,倒映在它每一颗复眼之中——
画面里,是花果山水帘洞!一块供奉着历代猴王英灵的古老石龛前,虚空中悬浮着一道金光流转的棒影,正是“如意金箍棒”的传承印记!此刻,一只覆盖着暗金色毛发、肌肉虬结的手臂,正悄无声息地、带着一丝猥琐的贪婪,悄悄探向那道神圣的传承虚影!最关键的是,那只手掌本该是五指,其拇指根部,竟赫然多生出一根畸形的小指!
六指!六耳!
“铮——!”
戮仙剑发出一声濒临彻底碎裂的凄厉悲鸣!剑身承受着金蝉虚影那诡异扭曲的法则音波,以及古碑被篡改所逸散出的污浊法则之力的双重碾轧、侵蚀!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坚韧的剑身上蔓延开来!
陈默眼中血丝寸寸崩裂,眼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额间强行睁开的雷纹天眼,在那两股恐怖法则力量的污染与灼烧下,发出“嗤嗤”的声响,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崩塌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这块倒悬的祖碑,是花果山妖魔祖脉意志历经万劫后残存的最后锚点!一旦碑文彻底被“六耳代天”的佛门谶言覆盖,“齐天”之名将彻底沦为灵山掌中傀儡的笑柄与遮羞布!而真正应运而生的天命石猴,尚未踏上征程,便将被篡改的历史永远钉在篡逆者的耻辱柱上,背负万世污名,再无翻身之日!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咆,右手五指猛然屈起,带着决绝的狠厉,狠狠插入自己剧痛欲裂的额心!指尖深深抠进雷纹天眼撕裂的皮肉深处,剧痛如潮水般淹没神智,但他毫不在意!
嗤啦!
一缕缠绕着细微狂暴金色电芒的本命精血,被他硬生生从额心血肉中扯出!血珠离体的瞬间,陈默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鬼火!
“以吾之血,唤汝之怨!吾当圣母,魂兮归来——!”
随着他一声嘶哑的咆哮,那缕蕴含着雷纹天眼本源之力的精血被他狠狠甩向戮仙剑镡上的两颗幽深青星!
嗡!!!
青星接触到精血的刹那,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被彻底唤醒!一股浩瀚、苍凉、带着截教万仙陨落时滔天怨气、无边煞气与永世不屈锋芒的恐怖意志,从剑身深处猛然爆发!
青光!不再是之前清冷的星辉之光,而是化作了一道撕裂混沌、贯穿虚空的青色霹雳!这道光,蕴含着截教道统被灭的万仙之恨,蕴含着金鳌岛碧游宫的崩塌之恸,蕴含着无当圣母以身殉道时那一声响彻天地的悲鸣!
这截教最后的锋芒,这万仙陨落的怨煞,无视了金蝉虚影构筑的、依托于佛门气运的法则屏障!
嗤——!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那道寄托着截教最后意志的青色霹雳,狠狠噼在了倒悬古碑最核心、正被无数暗金丝线疯狂篡改刻写“六耳代天”字迹的巨大裂痕之上!
卡察——嚓!!!
一声震彻云台孤峰的巨响!坚硬无比、承载着通臂猿魔骨血意志的碑体,硬生生被这道青色霹雳炸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
嗤嗤嗤——!
暗金色、粘稠如同滚烫岩浆般的液体,混杂着花果山祖脉最本源的气息与通臂猿魔不屈的战魂意志,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从裂口处狂喷而出!这滚烫的、带着焚尽一切污秽气息的祖脉之血,如同最炽烈的圣火,狠狠浇淋在那些正在篡改写“六耳代天”的金线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雪之上!污浊的佛光瞬间被蒸发,无数构成字体的暗金丝线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被这滚烫的祖脉之血熔断、侵蚀、污染!那即将成型的“六耳代天”几个字,在祖血的冲刷下迅速扭曲、融化、消散!只留下一个焦黑丑陋的污痕!
“嘶嗷——!!!”
金蝉虚影发出前所未有、刺穿耳膜的痛苦尖啸!庞大的虚影剧烈晃动、扭曲,复眼中映照出的水帘洞景象也猛地一阵剧烈摇晃、闪烁!画面里,那只伸向金箍棒传承虚影的六指怪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勐地缩了回去,瞬间消失在石龛的阴影里。
滚烫的祖脉之血喷溅在陈默脸上,带来灼烧的痛感,也带来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苍凉悲壮。就在他心神因天眼重创、祖血冲击而剧烈震荡、防护出现一丝缝隙的瞬间,一段破碎、狂暴、充满无尽杀伐与毁灭的画面,裹挟着通臂猿魔残留的滔天战意,强行冲入了他的识海:
那是浩瀚无垠、星辰破碎的虚空战场!无数巨大的星辰残骸如同垃圾般漂浮、碰撞、燃烧!战场中心,一尊顶天立地、浑身浴血的金毛巨猿,如同混沌中走出的太古魔神!它庞大的身躯布满深可见骨的伤痕,金色的毛发被粘稠的血液(并非红色)染成暗金,但它眼中燃烧的战意却足以焚尽诸天!它一只巨爪死死抓住一条长达万丈、鳞片破碎、仍在疯狂挣扎的青龙脖颈,另一只巨爪则深深抠进青龙的嵴背!
“吼——!!!”
巨猿仰天发出撕裂星河的咆哮!声波肉眼可见,震碎了周围漂浮的巨大星骸!它沾满龙血的巨爪猛然发力!
嗤啦——!!!
万丈青龙竟被它徒手从嵴骨处硬生生撕成两截!龙血如同天河决堤,喷射而出,将巨猿本就浴血的身躯彻底染成一片粘稠的金红!
然而,巨猿的目标并非这条垂死的青龙。它沾满龙血的巨爪,带着屠灭神魔的凶威,狠狠地、毫不停歇地拍向虚空深处!在那里,悬浮着一块巨大无比、如同星辰般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玄黑色石碑!石碑的核心,两个仿佛由无尽星辰凝聚而成的古字放射出刺目的光芒:
齐天!
就在巨爪即将拍碎那星辰石碑的瞬间,画面猛地定格!陈默的“视线”被强行拉向石碑下方极其渺小、几乎被忽略的一个光点——那是一个小小的、朴素的蒲团虚影。蒲团上,似乎盘坐着一个人形的轮廓,无比模糊,仿佛隔了亿万层时空的帷幕,看不清面目,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深邃与……俯视感。
“呃啊啊啊——!”
祖脉意志残留的狂暴碎片冲击,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识海中搅动!陈默七窍同时溢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龟甲祭坛上踏出深深的脚印。戮仙剑上的青光如同风中残烛急剧暗澹下去,剑身上爬满了细密的裂纹,剑鸣如同垂死的呜咽。
金蝉虚影虽被祖脉之血重创,浑身光芒明灭不定,形体也变得虚幻许多,但并未消散。祖血对篡改的破坏,似乎彻底激怒了这代表某种既定“天命”的存在!它复眼中燃烧起冰冷的怒火,庞大的虚影再次膨胀,口器猛然张开,对准了陈默剧痛欲裂、血流不止的眉心!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致命、足以彻底抹杀神魂的法则波动,正在它的口器中疯狂汇聚!
致命的危机,如同冰冷的寒潮,瞬间淹没了陈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从古碑裂口喷涌而出、如同瀑布般洒落的滚烫祖脉之血中,几滴最为粘稠、颜色最深、仿佛凝结了通臂猿魔全部本源意志与最后一丝不甘的精血,并未洒落尘埃。
它们诡异地悬浮起来!
在陈默因剧痛而视线模糊、染血的雷纹天眼前方,这几滴精血如同拥有生命般飞速旋转、靠近、融合!暗金色的光辉在旋转中急剧内敛、压缩,瞬息间凝结成一枚仅有指头大小、形状古朴、宛如一枚饱经风霜的菩提子般的暗红色血晶!
血晶的核心深处,一点微不可察、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华,如同沉睡的星辰,静静地闪烁着。
正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金蝉虚影,其复眼瞬间死死锁定了这枚突然出现的暗红血晶!冰冷的复眼中,瞬间交织起强烈的忌惮与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它似乎认得这东西,或者忌惮其中蕴含的某种力量!
但那枚暗红血晶却对金蝉的存在完全无视。它只是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锁定了目标,便径自化作一道暗金红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陈默体表的防御,甚至无视了他额间雷纹天眼那层残存的蟠桃树胶封印,毫无阻碍地嵌入了他眉心那道被强行撕裂、依旧在淌血的闪电状凸痕之中!
“呃!”
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紧接着,这股剧痛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冰泉浇灭,陡然转为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清凉!雷纹天眼处那如同烈焰灼烧、几乎要将头颅焚毁的痛楚,在这股清凉的覆盖下,迅速平息、冷却。视野中那些因重创而出现的崩塌裂纹,被暗红血晶散发的力量强行弥合、加固,虽然视野依旧带着血色的暗红,却不至于破碎。
一股极端晦涩、极端古老、不属于通背猿、不属于花果山祖脉、甚至也不属于陈默自身记忆的意念碎片,如同一条冰冷刺骨的溪流,无视陈默的意识抵抗,强行注入了他那被祖脉意志冲击得混乱不堪的识海深处: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非…叛…非…逆…乃…渡…”
“…舍此…躯壳…方证…菩提…”
每一个字都冰冷沉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重重地扣在他的神魂之上!沉重!冰冷!压抑!
陈默瞬间明悟!这血晶中强行灌注的意念,就是那倒悬古碑上被篡改前、上古流传的谶语里所指的——“拜灵台方寸”!
这就是那条被灵山标注为“清除异动”的绝路!也是在那篡改的预言中,唯一未被完全抹除、指向所谓“齐天”真义的、扭曲而残缺的“路标”!
通臂猿魔的祖血意志,竟在最后关头,在自身被佛光蛀蚀、被篡改天命碾压的绝境之下,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将这个带着沉重枷锁与冰冷指引的“希望”,硬生生地、不容拒绝地塞给了他!
“菩提…” 陈默染血的手指,冰冷而沉重地抚过额心。那里,暗红血晶己深深嵌入皮肉之下,与雷纹天眼的凸痕融为一体,只留下一个暗沉的印记,散发着微弱却固执的冰凉感。他清晰地感受到血晶深处那股冰冷、不容抗拒的牵引力,以及那股名为“宿命”的巨大窒息感。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是干涸的血污与尚未冷却的暗金色祖脉之血的混合物,如同狰狞的图腾。他看向因那枚血晶出现而暂时忌惮逡巡、不敢轻易发动最后一击的巨大金蝉虚影;看向那倒伏在地、被污浊佛光侵蚀却依旧被祖脉之血守护住最后一丝不屈本源的古老魔碑;看向手中戮仙剑上流淌着如同悲泣般暗澹剑煞的无当残魂。
他的嘴角,在血污中缓缓咧开。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看透陷阱、踏碎虚妄的疯狂与决绝。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尖微动,戮仙剑残存的最后一点青光骤然亮起,不再针对金蝉,也不再针对古碑,而是如同最敏锐的毒蛇,遥遥锁定了虚空中某处——那是因金蝉虚影剧烈震动而泄露出来的、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独属于佛门接引之力的特殊气息!
冰冷的杀意混杂着近乎疯狂的嘲弄,在他眼底沸腾。
“猴王齐天的路…就该从踏碎你这‘菩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