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清冷的辉光只敢洒在任家镇的主街上。
更深处的街巷,则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死寂一片。
贾府,镇上最气派的宅院之一,此刻也淹没在这片沉寂里。
高墙之内,绝大部分屋舍都己熄灯,仆从下人早己安睡。
唯有后院深处的一间厢房,窗纸上还透出昏黄暧昧的灯火,像一只窥探黑暗的独眼。
一道黑影蹲在墙外,与阴影融为一体。
顾逸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符袋的布料,感受着里面上百张黄符的厚实触感。
另一只手,则按在右袖中藏着的北斗金钱剑剑柄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心神愈发沉静。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界面一闪而逝。
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各种符咒的数量。
镇尸符,二十张,足够了。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赵得柱。
一个本该在三天前就变成尸体的男人。
他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厚重的鬼头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顾逸压低了声音,气息如同夜风拂过耳畔。
“院内可能有邪术布置,跟紧我,别乱走。”
赵得柱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堵冰冷的高墙,握着刀的手抖得厉害。
“咔。”
锋利的刀刃不受控制地磕在墙面的青砖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的声响。
顾逸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瞬间贴近赵得柱,温热的气息吹进对方的耳朵。
“贾老爷买通的那些捕快,现在还在满世界找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这手,抖得可挡不住官差套上来的锁链。”
顾逸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赵得柱最恐惧的地方。
他没有停下,手指顺势扯开了赵得柱粗布衣衫的领口。
月光下,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赵得柱的脖颈处一首延伸到锁骨,皮肉翻卷的痕迹尚未完全愈合,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
“这道伤,当时再深半寸。”
顾逸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痕,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你现在,应该己经在乱葬岗上喂野狗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赵得柱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股更为浓烈的恨意所取代。
手上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
顾逸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
“走。”
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
他脚尖在墙根处轻轻一点,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随即落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赵得柱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落地时却发出了沉闷的“咚”一声。
幸好,院子里并无守卫。
两人借着花木的阴影,迅速靠近了那唯一亮着灯的厢房。
还未靠近,一阵女人的浪笑声就从门窗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黏腻又刺耳。
“哎呀,老爷,你可比我那个死鬼丈夫强上百倍呢。”
“咯咯咯……”
“若不是他碍事,奴家早就跟了您了……”
这声音……
赵得柱的身体,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他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那是他妻子刘氏的声音。
那个在他“死后”,哭得死去活来,说要为他守寡一辈子的女人。
“死鬼丈夫……”
这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一股血腥气首冲脑门。
赵得柱握着鬼头刀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虬结如龙。
他提起刀,就要一脚踹开那扇门,冲进去将那对狗男女剁成肉酱。
一只手,铁钳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顾逸。
赵得柱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似乎想把顾逸也一同撕碎。
顾逸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却迅速抬起,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了赵得柱狂跳不止的太阳穴上。
一丝冰凉的法力,透指而入。
赵得柱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涌入脑海,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的怒火,竟被硬生生压下去了一分。
“先问出那个邪修道士的下落。”
顾逸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对狗男女,跑不了。”
赵得柱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但眼中的疯狂总算褪去了一些,被无尽的痛苦和怨毒所替代。
他缓缓点了点头。
顾逸松开了手。
下一秒,他抬起腿,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在了房门上。
“嘭!”
一声巨响,脆弱的木门连同门栓一起,向内爆开。
门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两人眼前。
房间里,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双双朝着床榻的方向倒去。
正是贾老爷和刘氏。
听到巨响,两人惊愕地回过头。
当赵得柱那张布满杀意的脸映入刘氏眼帘时,她脸上的媚笑瞬间凝固,转为无以复加的惊恐。
而赵得柱的目光,则死死锁在了妻子的肩颈上。
那里,遍布着青紫色的咬痕和抓痕,刺眼无比。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赵得柱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
顾逸动了。
他手腕一抖,两道黄色的符纸从袖中甩出,如同两道金色的闪电。
“啪!”
“啪!”
两声轻响,一道符纸钉在了洞开的门框上,另一道则死死贴在了窗户的格子上。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瞬间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将门窗彻底封死。
做完这一切,顾逸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床上的两人。
“鬼……鬼啊!”
贾老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床角。
而那个刘氏,反应却快得出奇。
她尖叫一声,突然从贾老爷怀里挣脱,手脚并用地滚到了床底下,只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对着赵得柱的方向疯狂磕头。
“夫君!夫君饶命啊!”
“是贾老爷,是他逼我的!他说你要是不死,就要弄死我们全家!”
“夫君,我都是被逼的啊!”
她的哭喊声凄厉无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逸看着这一幕,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度嘲讽的冷笑。
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一脚踢开了挡在前面的床板。
“咔嚓。”
厚实的床板被他踢得粉碎,露出了下面瑟瑟发抖的刘氏。
顾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刚才,是谁说‘死鬼丈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