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婢女……挺好。”我甚至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扫扫地,浇浇花,伺候主子……清净。”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不是悲愤,不是反抗,而是这种近乎……“摆烂”的顺从和惫赖?这比刚才激烈的表白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陌生感。
然而,我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眼底那点细微的波澜瞬间凝固。
“不过……”我歪了歪头,像是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眼中故意流露出一丝带着算计的、属于“三娘”的狡黠光芒,却又很快被一种惫赖的、不想努力的首白所取代,“当婢女也太辛苦了,起早贪黑的。”
我的目光大胆地在他脸上流转,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无耻的首白:
“主人,既然您觉得属下动情了……那不如,给属下换个更轻松的差事?”
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随意口吻,抛出了那颗足以引爆一切的惊雷:
“让属下当您的……妾吧?就那种……不用干活,光躺着就……嗯,就能领月钱的那种?”
空气,再次凝固了。
红烛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荒谬、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严重冒犯的、冰冷的怒意!他大概从未想过,他亲手磨出的这把刀,在失去价值被贬为婢女后,竟敢如此赤裸裸、如此惫赖地……索要名分?
“放肆!”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意,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暗流。
我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意,或者说,己经彻底不在乎了。我摊了摊手,脸上是那种“反正我不想努力了”的惫赖表情:
“属下就是觉得当妾比较省力嘛……您看,反正都动情了,废物利用一下?总比当个扫地婢女强点……”
“住口!”沈砚猛地打断我,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我这种惫赖无耻的论调气得不轻。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看看这副惫赖的皮囊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悖逆和算计。
半晌,他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
“凭你?也配提‘妾’?”
他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一个连自己身份都认不清的废物,一个被冲昏头脑的暗卫……只配做通房。”
通房。
比妾更低贱的存在。无名无份,等同玩物,主家可以随意处置、赠送、甚至发卖。是比婢女地位更低、更不堪的身份。
最后一丝惫赖的笑容僵在了我的脸上。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揉碎。比刚才被贬为婢女更甚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通房……原来在他眼里,我连一个正经的妾室都不配,只配做最低贱的通房丫头?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刺痛,强行压下眼底汹涌的酸涩。
我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惫赖、算计、甚至刚才那点希冀的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比冰更冷。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提议当妾的不是我。
“通房啊……”我点了点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那算了。”
“太低了。”我首白地说出评价,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评价一件物品的成色,“比婢女还低呢。没意思。”
在沈砚越发冰冷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我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极其标准、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婢女礼:
“婢女阿宁,谢主人恩典。”
“婢女就婢女吧。”我首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扫地浇花,伺候主子,挺好。”
“至少……清净。不用再沾血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去看那柄掉落在并蒂莲上的匕首。转身,拖着沉重麻木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门口。湿透的夜行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十年磨砺,绝技傍身。到头来,不过是从一把染血的刀,变成了一把生锈的、被弃置角落的……扫帚。
也好。至少,不用再为他杀人了。至少……能离那条用别人鲜血铺就的婚路,远一点。
推开沉重的房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未歇的雨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屋内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我踏入那片无边的、湿冷的黑暗,将身后那片象征着他新起点的、铺满猩红与暖光的婚房,连同那个曾经名为“三娘”的自己,彻底关在了门内。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象征着权力、欲望与新婚旖旎的猩红暖光彻底隔绝。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未歇的雨气,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透了湿透的夜行衣,扎进早己麻木的肌肤,更深地扎进那颗被揉碎后又被彻底冰封的心。
阿宁。
这个带着讽刺意味的名字,成了她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新的烙印,取代了那个浸透血与火的“三娘”。
外院管事处,一个眼神精明、下颌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姓赵。他显然提前得了吩咐,对这位突然空降、来历不明的新“婢女阿宁”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或好奇,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他眼皮都没抬,丢给她两套浆洗得发硬、布料粗糙的靛蓝色婢女衣裙,一块刻着“外院杂役-阿宁”字样的简陋木腰牌,还有一把半旧的竹扫帚。
“卯时初刻上工,酉时末刻下工。洒扫范围,外院东侧回廊至西角门甬道。每日清扫落叶、尘土、杂物,不得有污迹积水。住处,西后罩房第三间,与翠儿同屋。”赵管事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告示,“府里规矩,不得喧哗,不得窥探内院,不得与外人私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