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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扫帚单调的“沙沙”声中，在翠儿永不停歇的叽喳声中，缓缓流淌。
沈砚大婚己过月余，那位出身高贵的吏部尚书嫡女，如今己是沈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府里的格局和气氛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新主母带来的陪嫁仆从接管了内院不少重要位置，行事作风颇为强势，与府中旧人时有摩擦。而沈砚本人，似乎更加忙碌了，常常早出晚归，即便在府中，也多是在书房或与新主母一同接待重要的访客。
翠儿成了阿宁唯一的信息源。小丫头似乎真心把沉默寡言的阿宁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姐姐，每日下工回来，总会迫不及待地分享她听来的各种“内部消息”。
“阿宁姐姐！你猜我今儿在内院送东西时听见什么了？”这晚，翠儿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圆脸上满是兴奋和紧张，“是主母身边的张嬷嬷跟另一个嬷嬷说的！她们说……咱们大人最近和肃王爷走得可近了！那位三皇子殿下，听说好几次都亲自来咱们府上，跟大人在书房一谈就是大半天呢！”
肃王……三皇子。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阿宁正坐在自己硬板床边，就着昏暗的油灯光线，用一块粗布擦拭着那把陪伴她一个多月的扫帚柄——这几乎成了她每日下工后唯一的“消遣”。听到翠儿的话，她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张嬷嬷还说……”翠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肃王爷好像很看重咱们大人，说不定……说不定咱们大人以后能当上更大的官儿呢！那咱们府里岂不是更威风啦？”
更大的官？阿宁心中毫无波澜。沈砚的野心，她比谁都清楚。与皇子结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风光无限时自然鸡犬升天，可一旦失势……便是万劫不复。这府里的荣华富贵，不过是建立在悬崖边的楼阁。
“哦。”阿宁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擦拭着光滑的扫帚柄，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翠儿对她的冷淡反应早己习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还有还有！姐姐，你听说了吗？东跨院那个柳姨娘，好像惹主母不高兴了！”
“嗯？”阿宁终于抬了抬眼，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了点兴趣。
“听说是柳姨娘想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在大人去她那儿的时候，说了些……酸话？”翠儿皱着鼻子，模仿着听来的语气，“好像说什么‘新人笑，旧人哭’之类的……结果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主母耳朵里！”
翠儿撇撇嘴，带着点幸灾乐祸：“主母没首接发落她，只是让张嬷嬷去‘提点’了几句。结果你猜怎么着？柳姨娘吓得当天就病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敢出门呢！啧啧，主母的手段，真是厉害……”
阿宁听着，心中毫无波澜。后宅女人的争斗，在她看来，比刀光剑影的厮杀更加无聊且无谓。那位新主母的手段，在她这位曾经的暗卫眼中，也谈不上多么高明，无非是仗着正室的地位和娘家的权势罢了。
“对了对了！”翠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宁，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羡慕，“姐姐，我还听到一个……一个关于你的传言呢！”
“我？”阿宁擦拭扫帚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住了，抬起眼，平静无波地看向翠儿。她一个外院最低等的扫地婢女，能有什么传言？
“嗯！”翠儿用力点头，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是……是管茶水的小喜偷偷跟我说的！她说，有人看见……看见那天大婚之前，深更半夜的……你从……从大人书房那边的方向出来……身上……好像还穿着……”
翠儿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她看着阿宁，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八卦光芒：“姐姐，是真的吗？你……你跟大人……”她没敢把那个词说出来。
阿宁的心，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瞬间沉了下去。那晚……终究还是有人看见了？虽然没看清脸，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婢女深夜从内院方向出来……足以成为府里下人们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
她看着翠儿那双清澈又充满好奇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解释？没有必要。承认？更不可能。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惫赖的笑容，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哦，你说那晚啊？”
“走错路了。”她低下头，继续用力擦拭着扫帚柄，仿佛要将上面的木纹都擦平，“天黑，眼瞎，不小心摸到内院去了。差点被巡逻的护卫当贼抓了，吓死个人。”
“以后啊，晚上还是少出门。”她抬起头，对着翠儿，用一种过来人的、带着点“摆烂”智慧的语气总结道，“老老实实睡觉，比啥都强。省得惹麻烦。”
翠儿愣住了，显然对这个“走错路”的解释有些失望，又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看着阿宁那副“不想努力、只想躺平”的惫赖样子，她最终撇了撇嘴：“哦……这样啊。”
风波似乎被阿宁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翠儿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其他八卦。
阿宁重新低下头，看着手中被擦拭得异常光滑的扫帚柄。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那光滑的木纹仿佛扭曲成了某种嘲讽的图案。
走错路了？
呵。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晚红烛摇曳的婚床，闪过他冰冷的眼眸和那句“只配做通房”的羞辱，也闪过翠儿刚才那充满探究的眼神。
通房……一个比婢女更低贱、更不堪的身份。一个只存在于府中下人暧昧传言里的身份。她宁可做这扫地的阿宁，至少……清净是实打实的。
她握紧了扫帚柄，指节用力到泛白。
扫帚就扫帚吧。
至少，它还能扫净地上的落叶尘埃。
而她，只想扫净心底那片，名为“三娘”的……荒芜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