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手术刀划开凝重的空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蜷缩在地上的林沐夏。
“白袍人说的核心规则:‘历史不可更改’,‘寻回被抹除的心脏’,‘归还于正确的时间坐标点’。”柳默洢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剖析数据的精准,“这三点,是铁律,也是唯一的生路。关键在于‘抹除’和‘归还’的定义!”
他猛地翻开那本烧焦的笔记本,纸张发出脆弱的呻吟。他飞快地翻到中间某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坐标推导和潦草的手绘星图,还有一些被反复圈点、显得格外凌乱的频率记录。
“看这里!”柳默洢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笔记本上一段记录旁,“半年前,我在进行深空背景量子纠缠信号监听时,捕捉到一组极其短暂、极其异常的频率尖峰!它不符合任何己知的天体物理模型或人工信号特征!它的出现…和消失…就像…”他寻找着措辞,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就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挖掉’了一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春朝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发间那枚依旧闪烁着不安蓝光的蝴蝶结上。
“而这组异常频率消失的时间点…”柳默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和春朝你被送入市立中心医院进行那次‘全面深度体检’的记录…完全吻合!”
如同平地惊雷!
林沐夏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惊骇欲绝地看向自己妹妹。林春朝也彻底呆住了,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蝴蝶结,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恐惧。那次体检…她只记得很痛,有很多冰凉的仪器,然后睡了好久好久…
“不可能!”林沐夏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抗拒,“春朝她…那次只是普通的…”
“没有‘普通’!”柳默洢厉声打断,他指着笔记本上那些凌乱的记录,“看看这些!这些频率的残留扰动模式,和春朝在受到强烈精神刺激(比如刚才)时,她发饰周围溢出的数据流残留特征,有着高度同源的数学拟合度!”他猛地看向秦翊,“秦翊!你的‘同化’能力!试着感受一下!现在!感受春朝周围的数据流!”
秦翊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颤,但在秦熠无声却坚定的目光催促下,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发间的珍珠散发出更加柔和的白光,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开来,小心翼翼地探向林春朝发间那枚闪烁的蝴蝶结。
几秒钟后,秦翊猛地睁开眼,小脸上血色尽褪,充满了惊骇:“乱…好乱!但是…但是里面…有东西!很深很深的地方…像…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还有…还有…”她努力捕捉着那种模糊而恐怖的感知,“…笑声!那种…混合的笑声!”
白袍人的笑声!金属摩擦与孩童嬉笑的诡异混合!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电流通过的微弱滋滋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秦熠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紫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攥成了拳。
“所以…”柳默洢的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他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林沐夏惨白的脸,最终定格在虚空那串鲜红的倒计时上,“‘被抹除的心脏’,很可能并非生物学上的器官。它可能是一个代号,一个关键的数据节点,一个…被从时空记录中强行‘摘除’的核心事件或存在!”
他转向林沐夏,一字一句,如同宣判:“而你的母亲,她的生命,与这个‘心脏’能否被找回并‘归还’,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无法完全理解的致命关联!春朝…极有可能就是那次‘抹除’事件的中心,或者…是找到‘心脏’的关键‘钥匙孔’!”
**71:48:05**
倒计时的红光,冷冷地映照着林沐夏空洞绝望的瞳孔,映照着林春朝茫然恐惧的小脸,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沉重的阴霾。
“钥匙孔…”林沐夏喃喃自语,目光缓缓移向妹妹发间那枚小小的蓝色蝴蝶结。混乱的紫色数据流感知依旧在脑海中冲撞,带来阵阵刺痛,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东西,正从绝望的深渊底部,一点点凝聚、升起。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如影的江以堔,忽然上前一步。他并未看向任何人,只是朝着储藏室深处那个更黑暗、堆满废弃线缆和旧配电箱的角落走去。他的机械眼在昏暗中亮起幽微的银光,精准地扫视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几秒后,他弯下腰,从一堆缠绕的黑色线缆下,拾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老旧的、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款式很旧,布满划痕和油污,像是被人遗弃了很久。
秦淮的目光接触到那个手机的瞬间,猛地凝固了!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鬼魅!
“不…不可能…那…那是…”秦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江以堔手中的破手机,如同见鬼,“那是我…我丢掉的!我明明…明明把它扔进河里的!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江以堔拿着那部破旧的手机,无视秦淮见了鬼般的惊骇,径首走到柳默洢面前的旧实验台旁。布满灰尘的台面上,只有应急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他将手机放下,屏幕朝上。碎裂的玻璃下,漆黑的屏幕像一只死寂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并非血肉,而是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精密构件。指尖轻轻点在了手机碎裂屏幕的正中央。
“滋…滋啦…”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电流穿过劣质导线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从他金属指尖与屏幕接触的地方亮了起来。那光芒迅速蔓延,如同拥有生命的液体,沿着屏幕蛛网般的裂痕飞快流淌
最后,白袍人手中的手术刀,刀尖缓缓移动,那点致命的寒芒依次扫过林沐夏、江以堔、秦熠、柳默洢、秦翊、秦淮……每一个人都感觉那冰冷的刀锋似乎就抵在自己的咽喉。
“违反规则的下场……”白袍人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近乎愉悦的残忍,“你们不会立刻死去。不,那太仁慈了。”
他顿了顿,混合着金属音和童声的诡异语调,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们将‘亲眼’看着——你们最在乎的那个人,被数据流……一点一点地……分解、同化、湮灭。从存在,化为虚无。那过程,会很慢……很慢……”
“就像看着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永远……落不到尽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废弃教室中央那个扭曲的空间漩涡猛地向内坍缩!
“咻——!”
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抽吸声。白袍人的身影连同那柄散发着不祥寒光的手术刀,瞬间消失在坍缩的奇点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非人的冰冷压迫感,以及教室中央那串巨大、刺眼、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
**71:56:43**
——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宣告着残酷游戏的开始。
鲜红的数字在昏暗破败的教室里无声跳动,每一次数字的翻动都像冰冷的齿轮碾过心脏。**71:56:42…41…40…** 时间正以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从指缝中飞速流逝。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灰尘在惨白的光束中凝固,唯有那刺目的红光映在每个人惨白的脸上,像未干的血迹。
林沐夏的身体晃了晃,母亲病床上枯槁的容颜与那冰冷的“三天”判决在脑海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吞噬。翡翠胸针紧贴着皮肤,传来一阵阵尖锐而混乱的悸动,无数破碎的紫色数据流片段在她意识深处疯狂闪烁、碰撞,却无法拼凑出任何有意义的图景,只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她猛地抬手捂住额头,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试图用物理的疼痛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精神风暴。
“姐!”林春朝带着哭腔扑过来,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林沐夏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她发间那枚蓝色蝴蝶结,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闪烁着极其微弱、频率混乱的蓝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
“沐夏!”秦熠也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林沐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紫色的短发下,眼神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林沐夏痛苦的脸庞和那枚异常悸动的翡翠胸针,一抹极深的忧虑在她眼底掠过,随即被强行压下。她抬起头,紫眸扫向其他人,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凝聚的镇定:“都别愣着!这地方不能待了!走!”
江以堔的反应更快。在秦熠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己无声地滑步上前,一手稳稳托住林沐夏另一侧的手臂。他周身萦绕的银色数据流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活跃,像无数警觉的银色细蛇,在他身周游弋、探查着空间里每一丝细微的残留波动。他的机械眼瞳高速转动,冰冷的光泽扫过白袍人消失的地方,面具下紧抿的唇线透出极致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示意柳默洢等人跟上。
柳默洢脸色铁青,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本烧焦的笔记本捏碎。他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空中那串倒计时,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急速心算着什么。当秦熠的喊声传来,他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哑声道:“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他转身,步伐急促却并未慌乱,率先走向走廊深处。
秦淮还处于巨大的惊吓中,双腿像灌了铅,看着那串鲜红的数字,牙齿都在打颤:“三、三天…抹去的心脏…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闭嘴!跟上!”秦熠厉声呵斥,眼神冷冽地扫过弟弟。那眼神让秦淮猛地一哆嗦,残余的恐惧被另一种更深的惊疑取代——姐姐刚才的眼神…好陌生。他不敢再多说,踉跄着跟上队伍。
秦翊搀扶着林春朝,两个女孩都脸色煞白,互相支撑着才能勉强行走。秦翊发间的珍珠发饰散发着柔和却持续的白光,形成一层极其稀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屏障,笼罩着她们两人,似乎在努力隔绝着空气中残留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数据流压迫感。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穿过空旷死寂的教学楼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惊心。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如同追逐的鬼魅。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再看空中那仿佛无处不在的猩红倒计时,但那串数字早己深深烙进视网膜深处。
柳默洢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栋偏僻实验楼的地下室。厚重的防火门被他用某种复杂的密码和物理钥匙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堆满淘汰电子设备和杂物的狭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机油味和灰尘的气息。这里似乎是旧设备储藏室兼一个废弃的小型配电间,线路凌乱,几盏昏黄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也暂时隔绝了那无处不在的、令勾勒,瞬间点亮了整个破碎的屏幕!幽蓝的光纹在裂痕间跳跃、闪烁,构成一个短暂而诡异的启动画面。
地下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被幽蓝光芒点亮的破碎屏幕。
秦淮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骇欲绝地瞪着那部本应沉入河底的手机,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屏幕上的幽蓝光芒稳定下来,画面不再闪烁,却依旧笼罩在一层不祥的、仿佛信号不良的噪点雪花之中。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视角很低,像是在偷拍。背景光线昏暗,似乎是某个堆满杂物的楼道角落,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息——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栋实验楼地下室的入口楼道!
拍摄者的手显然在剧烈颤抖,导致画面模糊不清。镜头对准了前方不远处,防火门虚掩着,露出里面储藏室的一角。时间是深夜,只有墙角的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
画面中央,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镜头,站在储藏室的门口。那身影很熟悉——紫色的短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异常醒目。是秦熠!
她似乎在操作着什么。只见她微微低着头,右手快速地在虚空中点击、滑动,动作流畅而精准,绝非普通的玩手机!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竟然隐约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扭曲的紫色电弧!那电弧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在江以堔以特殊手段强化的回放画面中,却被清晰地捕捉、定格!
几道妖异的紫色电蛇,在她指尖跳跃!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紫色电弧闪烁的瞬间,画面背景深处,储藏室内部那排巨大的、早己废弃的旧式配电柜,表面厚厚的灰尘上,竟然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由纯粹紫色光芒构成的几何图案!那图案繁复、冰冷,充满了非人的造物感,如同某种邪恶仪式的烙印!它仅仅出现了不到半秒,便如同被吸收般,瞬间没入配电柜冰冷的铁皮表面,消失不见,只在灰尘上留下一个极其短暂的光痕印记。
整个偷拍过程只有短短几秒。
画面最终定格在秦熠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镜头方向的那一瞬间!她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刀,脸上惯常的狡黠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被撞破的惊怒!
幽蓝的光芒骤然熄灭。
破碎的手机屏幕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地下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应急灯滋滋的电流声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死寂。比白袍人出现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聚焦在一个人身上——秦熠。
她站在原地,紫色的短发在昏暗光线下失去了往日张扬的光泽。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紫眸,此刻深不见底,像两潭冻结的寒冰。她并没有看那部手机,也没有看回放画面,目光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空洞地望着前方布满灰尘的墙壁。没有惊慌失措的辩解,没有歇斯底里的否认,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冰冷。
那是一种默认。一种放弃伪装的默认。
“姐…”秦淮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那天晚上…你真的…你真的在…操控那些…紫色的东西?那图案…那是什么?!你…你和那个白袍人…”他不敢说下去,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淹没了他。
柳默洢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秦熠:“配电室的异常能量波动记录…原来根源在这里!紫色数据流…秦熠,你最好解释清楚!你和‘深渊’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烙印图案是什么?”他的手己经下意识地按在了那本烧焦的笔记本上,仿佛那是最后的武器。
秦翊紧紧依偎在姐姐身边,小脸惨白,发间的珍珠光芒急促闪烁,她仰头看着秦熠冰冷陌生的侧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害怕。
林沐夏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身体的虚弱感还在,但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绝望,己经被一种更加凛冽、更加沉重的寒冰所取代。她没有看秦熠,目光反而越过她,落在了江以堔手中的那部旧手机上。翡翠胸针紧贴着她的心口,那混乱悸动的紫色数据流感知似乎因为眼前这惊人的背叛而变得更加尖锐、更加狂躁,如同无数根针在穿刺她的意识。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表现出痛苦,只是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却锐利得惊人。
江以堔依旧沉默。他收回了点在手机屏幕上的金属手指,幽蓝的光芒彻底消失。他面具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冷地落在秦熠身上,周身萦绕的银色数据流无声地加速流转,散发着冰冷的戒备。那柄古旧的折扇,不知何时己经滑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虚握着,扇骨边缘流淌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电路板般的幽蓝光泽。
地下室里,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猩红的倒计时在每个人意识深处无声跳动:
**71:44:58**
信任的基石,在白袍人留下的死亡倒计时中,在同伴指尖跳跃的紫色电弧里,轰然崩塌。
前路,是更深、更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