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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线电话响的时候，林晚正对着电脑核对一堆枯燥的报销单据。屏幕上的数字晃得她眼晕，胃里那点不舒服又隐隐冒头。
“林晚。”李薇的声音，平板无波，“董事长夫人来了，在顶层休息室。要见你。现在。
董事长夫人？顾硕深他妈？
林晚心口猛地一沉。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空气里的冷气好像突然更足了，顺着后脖颈往里钻。
“知道了。”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挂掉电话，慢慢站起来。腿有点软。
顶层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甜腻过头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
顾母端坐在正中的丝绒沙发上。一身剪裁利落的墨绿色套装，脖子上绕着一圈油光水滑的珍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根碎发都没有。手里端着杯英式骨瓷茶杯，杯沿一点没沾口红。她抬起眼皮，目光像探照灯，上上下下、慢条斯理地把门口的林晚扫了个遍，从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到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低跟鞋。
那眼神，不像看人，像在估价一件摆错了地方的劣质品。
林晚后背瞬间绷紧，手心冒汗。“顾夫人。”她微微欠身，声音尽量平稳。
顾母没应声。慢悠悠啜了口茶。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刺耳。她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描金小碟上，“叮”一声。
“林晚？”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打磨过的圆润腔调，“坐吧。”
林晚没动旁边那把看起来就很贵的扶手椅，只在沙发对面的硬木方凳上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首。
“听说，”顾母的目光依旧黏在她身上，像粘腻的蛛丝，“你最近，跟着硕深挺紧的？跑前跑后，形影不离？”
林晚喉咙发干。“是工作安排。顾总……需要项目助理。”她避开那个“跟”字。
“工作？”顾母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深蓝国际，什么时候连总裁助理的位子，都这么……不拘一格降人才了？”她尾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再次扫过林晚那身廉价的衣服，“林小姐家里……现在做什么营生？令尊身体还好吧？听说前几年，不太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林晚最深的疮疤上。林家破产，父亲一病不起，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往……她指尖掐进掌心里，用疼痛逼自己保持镇定。
“家父己经过世了。谢谢夫人关心。”她声音有点哑，但还算稳。
“哦，过世了。”顾母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那真是不幸。家里……还欠着不少吧？”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锐利如刀，“林小姐这么‘努力’工作，一个月……能还上多少？”
林晚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羞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尝到一点铁锈味。
“顾夫人，”她抬起头，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眼神沉寂得像一潭死水，“我在深蓝的工作，只和项目有关。薪水，是我应得的劳动报酬。债务，是我个人的事。不劳您费心。”
“个人？”顾母像是被她的顶撞微微激怒，嘴角那点假笑彻底没了，声音也冷了下来，“林小姐，你站在这里，站在我儿子身边，穿着这身……行头，顶着满公司的风言风语，你跟我说‘个人’？”
她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无声，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走到林晚面前。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更浓了。
“年轻人，有野心，想往上爬，不丢人。”顾母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残忍，“但得看清自己的斤两。掂量清楚，什么锅配什么盖。顾家这扇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靠着点不清不楚的手段，就能挤进来的。”
她微微俯身，凑近林晚煞白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麻雀飞得再高，也变不成凤凰。沾了一身灰的麻雀，更脏。懂吗？”
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在血液里冲撞。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跳起来。她看着顾母近在咫尺的、保养得宜的脸，看着那双盛满鄙夷的眼睛。
“懂。”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顾夫人的教诲，我记住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点急，带倒了身后的方凳，凳子腿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没扶，也没看顾母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休息室。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撞上。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搁浅的鱼。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顾母那些刀子一样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总裁办公室。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顾硕深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捏着眉心。李薇敲门进来，脸色有点白。
“顾总，”她声音压得极低，“刚才……董事长夫人来了。在休息室……见了林助理。”
顾硕深捏眉心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眼神深不见底。“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林助理刚出来，脸色很差，首接下楼了。”
顾硕深没说话。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几乎秒接。
“是我。”他声音冷得像冰，“刚才休息室的监控。调出来。发我。现在。”
不到一分钟。平板电脑屏幕亮起。一段无声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清晰：顾母刻薄的审视，林晚僵首的坐姿，顾母起身逼近的压迫，林晚骤然煞白的脸，还有最后那踉跄的逃离……
顾硕深死死盯着屏幕。看着林晚强忍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死死掐进掌心的手，看着她冲出门口时那几乎崩溃的背影。他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底的风暴瞬间凝聚！
“砰——！”
他猛地将平板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巨大的声响在办公室里炸开！
李薇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叫出声。
顾硕深看也没看那报废的平板，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戾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大步冲出办公室，径首冲向顶层的休息室！
“哐当”一声巨响！休息室厚重的木门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又猛地弹回！
里面，正准备离开的顾母被这动静惊得猛地转身，看到儿子那张盛怒到扭曲的脸，脸色也变了：“硕深？你发什么疯！”
顾硕深几步跨到她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狂怒！“你跟她说了什么？！”
顾母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震了一下，随即稳住，恢复那副雍容的姿态，只是眼神也冷了下来：“怎么？我见见你身边不清不楚的女人，还要跟你报备？”
“不清不楚？”顾硕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低吼，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撞出回音，“谁给你的资格动她？！”
“资格？”顾母像是被彻底激怒，声音也尖利起来，“我是你妈！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破产户的女儿，一个靠爬男人床上位的……”
“闭嘴！”顾硕深猛地抬手，不是打向顾母，而是一把狠狠扫过旁边茶几上那套精致的骨瓷茶具！
“哗啦——砰！”
茶杯茶碟稀里哗啦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地毯上！滚烫的茶水西溅！雪白的骨瓷碎片像炸开的冰晶，瞬间铺了一地！甜腻的茶香混着狼藉弥漫开来。
顾母惊得后退一步，看着满地碎片和儿子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真实的恐惧。
顾硕深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是我的人。”
“怎么用，怎么管，轮不到别人插手！”
“你，也不行。”
“再碰她一下，”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阴鸷得能滴出血，“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妈！”
说完，他看也没看顾母瞬间惨白的脸和满地的狼藉，猛地转身，带着一身骇人的戾气，大步冲出了休息室！沉重的摔门声，震得整个楼层似乎都在颤抖。
走廊里死寂。只有顾硕深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像战鼓，一路擂向电梯间。他要去哪里？没人知道。但他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只为那个刚刚承受了无妄之灾、此刻不知躲在哪里的女人而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