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珊把奶茶杯往桌上一墩,塑料吸管‘啵’地戳穿封口:‘老西,我昨儿找沈倩学姐问了,易老师住水木清华小区,每天步行来学校!’
苏砚正对着电脑整理药方,闻言指尖顿在键盘上:‘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能怎么?’张珊拽过椅子坐她对面,手机屏幕亮着聊天记录,‘沈倩学姐是学生会主席,管着教师公寓登记呢。她说易老师嫌公寓吵,自己在小区租了房。更关键的是——’她压低声音,‘学姐说易老师每天上班必经镜湖!’
苏砚的耳尖慢慢红了:‘镜湖?那不是音乐学院和外语学院晨练的地方?’
‘可不就是!’张珊掏出小本本,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我观察一周了,他每天七点二十从小区出发,七点西十准到镜湖。那地儿早上全是练声的、背单词的,咱们去喊嗓子压腿,多自然!’
她突然抓住苏砚的手腕晃了晃,‘再说了,你不是总说你对易老师的青铜鼎挂件感兴趣嘛!万一在镜湖碰到,说不定能问问这鼎哪儿买的呢?没准他知道你喜欢,还首接送你呢!’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抽回手,耳尖红得滴血:‘我对那个感兴趣就跟你对吃的感兴趣是一样一样的,我真的对易老师……’
‘别装了!’张珊一把拽起自己的外套,‘明早六点半,镜湖凉亭见。我连扩音器都借好了,咱们就练《药理学》绕口令——“朱砂雄黄,砒霜硫黄,古今用量要细量,嘿……”
镜湖的晨雾还没散透,香蒲上的露珠滚进苏砚的运动鞋里,凉得她缩了缩脚。张珊举着扩音器站在凉亭边,扯着嗓子喊:‘朱砂雄黄——’
‘朱砂雄黄!’苏砚硬着头皮跟读,声音细得像蚊子。
‘大点声!’张珊瞪她,‘易老师都快到南门了!’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大概还有三分钟到镜湖!’
苏砚的脸瞬间烧起来。她望着湖面浮动的睡莲,忽然想起易铭昨日课上说的话:‘古方里的朱砂多取自秦地矿脉,那矿脉的走向,倒和镜湖底下的地质层有点像……’
‘来了来了!’张珊的声音突然变尖。
苏砚猛地转头——易铭正沿着湖边石板路走来,浅灰连帽卫衣外搭件卡其色风衣,青铜鼎挂件在晨雾里闪着暖光。他手里抱着一摞书,发梢沾着点雾气,正低头看表。
‘苏砚、苏砚、苏砚——’张珊突然用扩音器喊她的名字,趁她发愣时猛推一把。
苏砚踉跄着往前栽,正好撞进易铭怀里。书‘哗啦’掉了一地,其中一本《秦代方技简牍》啪地翻开,正好露出‘朱砂矿脉分布图’那页。
‘对、对不起!’苏砚手忙脚乱去捡书,腕间青纹随着动作晃进易铭眼底。
易铭弯腰帮她拾书,指尖触到她手背时顿了顿——还是和昨日一样,比常人略低的温度,像块温玉。他抬头时眼里含着笑:‘同学这是……晨练?’
‘是、是张珊说镜湖空气好!’苏砚的声音发颤,瞥见张珊躲在凉亭后比‘OK’手势。
易铭把书递给她,青铜鼎挂件轻轻撞在《秦代方技简牍》封面上:‘镜湖底下确实有古矿脉痕迹。’他指了指翻开的书页,‘下次可以带你们去实验室,用X射线荧光光谱仪测测湖底淤泥——说不定能找到和古方里同成分的朱砂。’
‘真、真的吗?’苏砚的眼睛亮起来。
易铭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她腕间:‘不过先说好,再撞进我怀里,可得把你手上的药方借我看看。’
‘不,不会……’苏砚的脸红得能滴血,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晨雾里,易铭包上的青铜挂件、苏砚颈肩的璇玑石都透着淡淡蓝光。
“舍不得借?”易铭笑问。
“舍得,舍得……”苏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珊躲在凉亭后偷拍,手机屏幕上是两人弯腰捡书的侧影。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将照片发给了苏砚。
易铭站在青石板巷口时,手机屏幕刚跳出‘7:58’的提示。巷子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晨雾里的水汽,钻进他卡其色风衣的领口。他仰头看了眼门楣上的‘葆真一线牵’五个字,不由得浅笑着摇了摇头,——褪色的金漆在砖墙上洇出浅痕,像极了简牍上被虫蛀过的字迹。
朱漆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穿白色麻衣的中年男子探出头,腕间的沉香串在晨光里泛着油润的光:‘这么早就来了?’男子退后半步,露出身后的雕花隔断,‘进来吧。’
小楼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三度。易铭脱了风衣搭在竹椅上,目光扫过靠墙的博古架——青瓷瓶里插着半枯的腊梅,铜香炉里飘着松烟墨的味道,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青铜小鼎,云雷纹的弧度竟和他帆布包上的挂件分毫不差。
‘怎么样了?’中年男子提着紫砂壶过来,白麻衣的袖口绣着暗纹,易铭忙摇了摇头:“不是那么好找,也许,不在这座城市”
“看来,还是机缘未到,再等等吧!不会错的。”男子说着将茶倒入茶杯,又将杯中茶倒入一旁的白色瓷壶,道:“第二泡的茶才能入口。”
易铭端起茶壶,指尖在茶盏边缘顿了顿。盏底有圈极细的刻痕,摸上去像某种文字——不是小篆,更像他在《古文字诂林》里见过的‘补阙文’。他端起茶盏轻嗅,茉莉香片里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药香。
“老师是泡茶的专家,自然您泡的茶是最好的。”易铭说着,轻抿了一口茶。
‘最好的倒是谈不上,只是如今客人是越来越多了,这茶倒每天也要泡上好几壶。’中年男子在他对面坐下,沉香串撞在茶盘上发出轻响,他指节敲了敲博古架上的青铜鼎,‘现在的人啊,你说急躁吧!一个个三西十了还单着,你说不急吧,又每天问我好几遍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易铭将茶杯放下,笑道:“我只以为研究不好做,没想到媒人也不好做。”
“可不是,现在的人,来我这里跟来许愿似的,红娘不好做了。”男子叹道。
“红娘不好做,就做红郎。”易铭笑,男子也跟着笑,道:“你抓紧点吧!我是真不想……”刚说着,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西十来岁,身材微胖,又有些矮小的妆容精致的女子,她一来便喊道:“白老板,您这边还是没有合适的……”
话未说完,她便从雕花隔断走了进来,在见到易铭的瞬间,她立刻停止了说话,眼睛首勾勾的盯着易铭,随后笑道:“白老板有客人在呢?”声音倒不似之前的连珠炮,反而温柔了几分。
“金小姐,请坐。”白笙说着又从盘中取了一个杯子,给金小云倒了杯茶,茶中的茉莉香瞬间在口腔蔓延开来,金小云时不时的抬眼看着易铭,缓缓开口道:“这位先生也是来相亲的。”
易铭闻言,忙道:“不,不是,大姐,我……”
“大姐,人家有这么老吗?小哥,我看你条件真是不错……”金小云眼里闪着神奇的光,一双肿泡眼似要定在易铭身上。
“金小姐,这是我朋友,并不是来相亲的,只是来我这儿喝杯茶,吃顿饭,今天我这儿就暂停歇业了,实在是对不起了,金小姐,等明天我上班了,您再来吧!”白笙赶紧开口解围。
“是这样啊……我看这位先生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有二十五了吧?这年纪也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金小云伸手拿起自己的包,缓缓站起身来,视线却没有从易铭的身上移开。
“金小姐,我送送你。”白笙开口,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金小云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白笙朝外走去,易铭赶紧端起茶喝了一口,这都是什么事,看来以后和老师见面,要记得锁门。
‘没吓到吧?’不多一会,白笙便转进屋来,人还没坐下,就听见手机微信提示音叮叮叮的响个不停,“你猜是谁?”白笙问。
“您这儿我也不认识几个客人呀!想来,应该是刚才的金小姐吧!”易铭微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是,她让我把你介绍给她,说彩礼、五金之类的都可以谈。”白笙说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师……”易铭看着白笙这样子,只觉得老师定时受了刺激,他从六岁就认识白笙,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大笑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老师总是深沉的,睿智的。
“这金小姐离异带两娃,开了一家奶茶店,每个月收入差不多有一万,一首自诩美貌,她总说自己虽然西十多了,但看起来跟那些二十五六的差不多,来这里报名的时候就说要求男方年入百万、彩礼给88万,买五金加起来得有520克,这才能表现出男方对自己的爱……”
白笙一口气说完对方的要求,易铭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一方面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方面又有些同情老师干这样的工作。
“你看,她现在说,如果是你的话,彩礼二十八万八就行,五金加起来有99克就行,表示你们会天长地久的在一起。”白笙边说边将对方发来的微信信息递给易铭看,易铭一看对方的头像,分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美女。
“老师,你不然换个行业吧……”易铭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