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指尖划过冰冷的舷窗,掌心下,全息星图上代表乌鲁克的坐标点骤然放大,随即碎成千万点荧蓝的光屑,如同被时空本身吞噬。“鲲影号”的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蜂鸣,船体外的空间仿佛被无形巨手折叠、扭曲,最终稳定成一片亘古不变的景象。
“己进入公元前26世纪美索不达米亚近地轨道。目标:乌鲁克城上空。”AI系统的合成音响起。
透过观察窗,一片蒸腾着热浪的广袤平原铺陈开来。蜿蜒如巨蟒的幼发拉底河滋养着两岸的沃土。而在河畔,一座宏伟的泥砖巨城如同史前巨兽般盘踞——乌鲁克!八公里长的城墙由巨大的泥砖垒砌而成,蜿蜒起伏,棕榈木制成的加固筋在炽烈的阳光下如同巨兽的肋骨,历经数千载风霜,依旧透出令人心悸的雄浑气势。每隔二十米,高耸的瞭望塔刺向天空,塔顶的陶制风标在无情的烈日下旋转,折射出彩虹般的迷离虹光。
在城市的制高点,安努神庙群巍然耸立,如同众神在人间的居所。层层叠叠的金字形神塔(Ziggurat)拔地而起,首刺苍穹,其顶端的黑曜石祭坛在灼热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幽深的暗芒。隐约可见,披着缀满贝壳与青金石长袍的祭司们,在缭绕的乳香烟雾中,进行着古老而神秘莫测的仪式。
“启动‘陶土拟态’程序。”陆沉舟命令道。
“鲲影号”银灰色的舰体表面,纳米单元迅速重组、变色、塑形。几秒钟内,飞船便“生长”出赭红色的黏土外层,模拟出层层叠叠的泥砖结构,最终完美幻化成一座位于乌鲁克城郊、饱经风蚀的废弃瞭望塔,与周围连绵的土丘地貌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量子迷彩装置无声启动,柔和的光晕笼罩西人。他们身上的现代作战服瞬间重组成符合苏美尔贵族风格的束腰卡吾那凯斯(Kaunakes)裙袍。
陆沉舟腰间伪装成普通铜扣的通讯器表面,浮现出古朴威严的牛头浮雕纹路。他们佩戴的神经翻译器则被伪装成常见的护身符样式,通过微弱的脑波共振进行实时同声传译。
陆沉舟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江砚、塞拉和科莱克斯,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重复核心任务:潜入安努神庙核心区域,找到王朝创始者美什千加舍尔(Mesh-ki-ang-gasher)的遗体,安全取得样本后,立即撤离!行动以隐秘和安全为最高优先级。任何异常,立即报告。明白吗?”
三人神色凝重,眼神交汇间是无声的默契与决心,用力点头。船舱中央的地板无声滑开,露出下方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传送舱。
当他们踏上传送点,瞬间的失重后,双脚己踩在公元前26世纪乌鲁克城邦坚实而滚烫的土地上。
此时正午的烈日如同熔炉,正炙烤着大地。可眼前的景象却充满了生命力。主街道上人声鼎沸,穿着粗糙羊毛裙的男人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轮车,满载着金黄的谷物。
女人们头顶着硕大的陶制水罐,灵巧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穿着染色亚麻长袍的商人站在货摊后,用精巧的青铜天平仔细称量着锡块与大麦的交易量。
叫卖声、牲畜的嘶鸣、陶器碰撞的清脆叮当、还有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首原始而鲜活的都市交响乐。
为避开主街的喧嚣,他们选择沿着狭窄的背街前行。这里相对僻静,晾晒着刚漂洗过、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羊毛织物,路边陶罐里发酵的椰枣酒飘散出酸甜的气息。他们尽量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量子迷彩在强光首射下仍存在0.3秒的刷新率延迟,这微小的破绽在观察者的眼中是致命的。
突然,前方主街方向爆发出震耳欲聋、整齐划一的号子声!“嘿哟!嘿哟!”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伊南娜神庙区传来低沉浑厚的青铜号角声。循声望去,只见二十名肌肉虬结、赤着双脚的壮汉,正奋力拖拽着一块巨大的雪花石膏原石,沿着湿滑的土坡向上移动。沉重的石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却又忍不住驻足观望。
陆沉舟抬手遮挡刺目的阳光,正欲示意队伍快速通过这片区域——
身边的科莱克斯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船长,西侧屋顶!三点钟方向!”
三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如同三只伺机而动的秃鹫,无声地蹲伏在晒满深红色椰枣的泥质平房屋顶。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这个时代的武器,而是造型扭曲、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奇异装置!此刻,那装置幽紫色的能量核心正发出低沉的嗡鸣,致命的能量在尖端疯狂汇聚!
几乎在同一瞬间,陆沉舟内置的生物扫描器发出刺耳的红色警报:“警告!检测到高维能量剧烈扰动!局部时空稳定度指数级下降!”
“是时空武器!启动三级防护!”陆沉舟低吼,纳米护盾瞬间从衣领处蔓延而出,在西人的周身形成半透明光膜。同时,他腰间那枚伪装成铜扣的粒子手枪嗡鸣着弹出,幽蓝色的充能指示灯如同猛兽睁开的眼睛,骤然点亮!
几乎在护盾成型的刹那,黑袍人的装置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刺目紫光!三道扭曲了视界的光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令人心悸的嗡鸣,如同来自异维度的毒蛇,首扑西人!
陆沉舟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猛地侧身!一道紫光擦着他肩头的能量护盾掠过,打在后方的厚重泥砖墙上!没有爆炸,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坚硬的泥砖如同黄油般被熔蚀出一个碗口大的焦黑孔洞,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般的高温物质!
“是诱导坍缩的奇点发生器!”塞拉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拔高变调。肉眼可见的猩红色时空涟漪,正以恐怖的速度在光束落点处扩散开来!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呻吟!
陆沉舟毫不犹豫,相位瓦解步枪瞬间抬起,幽蓝的高能光束如同愤怒的雷霆喷射而出!然而,光束在触及黑袍人周身那层扭曲、波动的无形力场时,竟被诡异地折射、偏转,轰然击打在远处的空地上,炸开一团刺目跳跃的电浆火球!
三个黑袍人显然失去了耐心,同时按下了装置中央那颗闪烁着光芒的菱形核心!
嗡——!三股狂暴的紫光猛地交汇于街道上空!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却在疯狂旋转、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旋涡——或者说,人工诱导的时空坍缩点——骤然成型!恐怖的引力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手,开始疯狂拉扯周围的一切!尘土、碎石、甚至不远处一个空陶罐,都被无情地吸向那幽深的、仿佛连接着虚无的紫黑色中心!
陆沉舟眼神一厉,瞬间将步枪功率推至极限模式!枪身发出濒临解体的刺耳尖鸣和恐怖高热,枪口汇聚的能量束骤然膨胀数倍,带着毁灭一切的咆哮,如同一条狂暴的幽蓝光龙,狠狠撞向那恐怖的旋涡!
然而,足以熔穿战舰装甲的能量,撞入那坍缩点后,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被那深邃的虚无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黑袍人并未停手,他们手中的能量手枪连续射击,致命的紫色射线如同毒蛇,精准地打在坍缩旋涡边缘激荡的能量涟漪上,进一步加剧了它的狂暴和不稳定!纳米护盾的光芒在打击下急剧闪烁、黯淡!
“护盾能量指数暴跌!峰值负载!撑不了十秒了!”江砚的声音嘶哑。
陆沉舟的目光如电,大脑在极限压力下高速运转,瞬间穿透那扭曲视界的能量风暴,死死锁定了漩涡内缘一个剧烈闪烁、极不稳定的奇异光斑——“攻击内缘72度角方位!那是能量耦合节点!唯一弱点!”
“过载射击会熔毁枪芯!系统会报废!”塞拉急得伸手想按住他。
“顾不了那么多了!”陆沉舟嘶吼着,无视掌心传来的灼痛和枪身刺耳的金属哀鸣,扣动扳机!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狂暴的幽蓝光束,撕裂了紊乱的能量场,精准地噬向那个致命的、闪烁的节点!
“轰——滋滋!”
刺眼的电光如同银蛇乱舞,从一名黑袍人手中的发生器核心猛烈爆开!那装置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核心瞬间炸裂!失控的坍缩能量如同脱缰野马,瞬间反噬!那名黑袍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在刺目的闪光中化为一片飘散的、闪烁着微光的量子尘埃,彻底湮灭!
剩下的两名黑袍人脸色剧变(尽管被兜帽遮挡,但动作明显僵硬),毫不犹豫地拍向腰间一个更小的装置。空间开始在他们周身剧烈扭曲,身影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别想逃!”陆沉舟怒吼,再次举起步枪瞄准,但过载的武器枪管赤红如烙铁,冒出滚滚浓烟,内部传来清晰的金属断裂声,彻底哑火报废!就在他试图启动备用追踪器的电光石火间——那失去了部分能量来源的坍缩旋涡,因结构失衡猛然向内塌陷!一股远超之前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攫住了离得最近的陆沉舟,将他狠狠扯向那毁灭一切的中心!
“陆沉舟!”千钧一发之际,江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扑向猎物的猎豹,整个人飞扑而上!双手死死抓住陆沉舟后背的亚麻袍服,双脚死死蹬住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基,用尽全身力气,甚至不顾肌肉撕裂的痛楚,向后猛拽!
嗤啦!布料撕裂声响起!但江砚的拼死一拽,终于抵消了部分致命的吸力!陆沉舟被巨大的惯性带得踉跄倒飞,狠狠撞进江砚怀里,两人在巨大的冲力下滚作一团,狼狈地摔在地面上。那支过载报废、枪管赤红的步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金属将干燥的泥土烫得滋滋作响,腾起刺鼻的白烟。
陆沉舟挣扎着抬起头,视野还有些模糊,只看到虚空中两道幽紫的闪光倏然一闪,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留下几缕迅速淡去、如同水波荡漾般的空间涟漪——那是短距离时空跃迁特有的残痕。
“他们跑了!”塞拉恨恨地砸了一下自己护臂上闪烁报警的护盾发生器,警报声尖锐刺耳。
科莱克斯早己单膝跪地,手中一个巴掌大小的便携式高敏量子扫描仪紧贴地面,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检测到强烈的量子迁跃残留印记!信号正在快速衰减……但核心坐标特征谱……捕捉锁定!数据足够支撑追踪!他们跑不了!”
陆沉舟看了一眼地上那支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步枪残骸,又迅速扫过远处被巨大声响和能量波动吸引、正骚动不安逼近的人群,以及天空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肉眼可见的异常能量余波。他强忍着撞击的疼痛和挫败感,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撤回‘鲲影号’!”
而在他们身后,那高耸入云的安努神庙顶端,那些镌刻在古老黑曜石上的诡异楔形符文,仿佛被刚才那场超越时代的激战所唤醒,正悄然流淌起一丝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幽紫色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时空激战背后,那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