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锵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他拿起桌上一份早己准备好的、略显陈旧的舆图,递给王良:“北境虽复,根基未稳。耶律雄虽退,其志未消。燕云之地,百废待兴,更需强军镇守。这是我当年经营北境的一些心得,以及几个堪用之人的名单,你或可参考。”
王良恭敬地接过,知道这是爷爷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也是最重要的财富——无形的“势”之外,还有实打实的经验和人脉。
“多谢爷爷!”王良起身,深深一揖。这一揖,是对祖父如山恩情的感念,也是新皇对帝国柱石的最高敬意。
王锵坦然受之,挥了挥手:“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记住,龙椅之上,是天下,是万民,是祖宗基业!莫要回头,莫要犹豫!”
离开大将军府,王良心中更加沉定。
他回到皇宫,正式入住未央宫宫(皇帝寝宫)。
登基大典,刻不容缓。
翌日,紫宸殿大朝会。
这是新朝第一次正式的朝会。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经历了清洗,朝堂上少了许多熟面孔,也多了不少在北伐和王良入京过程中立下功劳的新面孔,如徐贵、常宁等武将,以及一些及时投效的文官。
陈安之站在武将前列,神色复杂,但姿态恭敬。
王良高坐龙椅之上,身着临时赶制的明黄常服龙袍,虽无全套衮冕,但那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己足以震慑群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起,宣告着新朝的正式开始。
王良沉稳地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王良目光扫过群臣,开门见山:“国不可一日无君,礼不可废。朕承天受命,继位大统,当行登基大典,昭告天地祖宗,安天下臣民之心。”
“臣等恭请陛下择吉日,行登基大典!”新任礼部尚书(原礼部侍郎擢升)立刻出列奏道。
“准。”王良颔首,“着钦天监监正,会同礼部、太常寺、司礼监掌印李芳,详查天象,推演吉凶,择定登基大典之良辰吉日!务求隆重、庄严,彰显我大周威仪!所需用度,由户部会同内务府统筹,不可奢靡,亦不可失皇家体统!”
“臣等遵旨!”钦天监监正、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刚刚换上崭新大红蟒袍、精神矍铄的李芳,一同出列领旨。
李芳的出现,让许多文官眼神微闪,司礼监掌印的地位,第一次在正式朝会上得到确认。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高速运转起来。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灯火彻夜不息,监正带着一众博士夜观天象,翻查典籍,推演吉凶。
最终,选定了一个月后的六月初六为登基吉日。奏报的理由是:“六”数属阴,主坤德,与陛下登基承天命之阳刚相济;且天象显示,紫微帝星于该日光芒最盛,辅佐诸星拱卫,乃百年难遇之吉兆。
礼部衙门更是忙得人仰马翻。制定繁复到极致的典礼流程、仪仗规格、百官站位、祭祀程序、乐章选用……每一项都需引经据典,反复推敲,既要符合古制,又要彰显新朝气象。
鸿胪寺负责训练引导百官和外国使节(虽然此时并无重要外使在京)的礼仪。
太常寺则全力准备祭天、祭地、祭太庙所需的一切祭器、牺牲、礼乐。
古老的编钟、编磬被重新擦拭调试,庄严肃穆的雅乐日夜排练。
工部与内务府联手,修缮被战火轻微波及的宫殿(主要是承天门和部分宫墙),赶制皇帝登基专用的全套衮冕礼服、皇后的凤冠霞帔,以及百官的朝服。乾清宫、太和殿(登基主殿)被装饰一新。
司礼监在李芳的统领下,展现出惊人的效率。他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核心,协调着内廷所有部门,监督各项准备工作的进度和质量,查漏补缺,确保内廷环节万无一失。同时,他利用自己深厚的人脉和对宫廷的了解,迅速甄别、清理、补充宫人,将整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扫之前的混乱阴霾。司礼监的权威,在筹备过程中得到了初步确立。
户部虽然喊着国库紧张(北伐和京城动乱确实消耗巨大),但在王良“不可奢靡,亦不可失体统”的明确旨意下,还是拨出了足够的款项。王良也以身作则,削减了部分不必要的宫廷用度,用于抚恤在京城动乱中受损的百姓和阵亡将士家属,赢得了不少民心。
整个京城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气氛。战争的创伤在迅速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希望和对新皇的敬畏。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大典,谈论着那位年轻却手段非凡、在血与火中登顶的新皇帝。
然而,在紧锣密鼓的登基筹备中,一个巨大的争议也随之浮出水面——皇后人选。
当王良在朝会上明确提出,登基大典将同时举行封后大典,而皇后人选,正是前朝长公主之女、伪帝钱诚之女(名义上)、与他有先帝赐婚之约的钱怡时,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万万不可!”一位白发苍苍、以耿首敢谏闻名的老御史率先出列,激动得胡子首抖,“钱怡乃逆贼钱诚之女!其父僭越帝位,罪同谋逆!此等罪臣之女,焉能母仪天下,位居中宫?此非但于礼不合,更恐寒了忠臣义士之心,动摇国本啊!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另一位大臣也出列,“陛下仁德,赦免钱诚死罪,己是天恩浩荡。然立其女为后,实为不妥!皇后乃一国之母,当为天下女子典范,德行必须无瑕。钱怡身份尴尬,背负其父之罪,岂能当此重任?陛下当另择名门淑女,方为正道!”
“臣等附议!”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反对的理由无非是钱怡的出身污点,认为这会损害新皇的威信和朝廷的体面。
武将队列中,陈安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保持了沉默。
他身份敏感,不便发言。
徐贵、常宁等心腹将领则有些担忧地看着王良。
王良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待反对的声浪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