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所言,朕己知晓。”他目光扫过那些激动的大臣,“钱诚之罪,朕己明断。削其帝号,废为庶人,终身幽禁,此罚,可算轻乎?”
殿内一静。
王良继续道:“钱怡,乃先帝胞妹长乐长公主之嫡亲血脉!是先帝金口玉言,亲自赐婚于朕的未婚妻子!此乃先帝遗命!朕继承大统,亦当遵先帝之志!此其一。”
“其二,”王良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钱怡本人,在北伐期间,身处敌营(指伪帝阵营),心向王师,曾冒死传递重要军情,于大军有助!此功,尔等可知?京城动乱之时,她未助其父为虐,反劝其父莫要顽抗,心存仁善。此德,尔等可晓?”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后之位,关乎社稷,关乎天下女子之望。朕观钱怡,身处逆境而心志不堕,家国剧变而心怀悲悯,明事理,识大体,有容人之量,有母仪之风!此等心性品德,岂是寻常‘名门淑女’可比?朕要立的,不是一个仅仅出身高贵的皇后,而是一个真正能配得上这凤冠,能襄助朕治理天下、安抚万民的国母!”
王良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帝王的决断:“朕意己决!登基之日,即行封后大典!钱怡,便是朕唯一的皇后人选!此事无需再议!礼部,按制准备皇后册封仪典,不得有误!再有妄议者,以抗旨论处!”
“陛下……”那老御史还想再争辩。
“嗯?”
王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蕴含着无形的威压。那老御史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颓然退下。
“臣……遵旨。”礼部尚书额头冒汗,连忙领旨。
他知道,新皇的意志,不可动摇。
退朝后,王良来到了暂时安置钱怡的长乐宫(原长公主宫苑)。
宫室清雅,但气氛压抑。
钱怡一身素衣,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盛开的石榴花,神情平静,眼神却空茫,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哀伤。
父亲被幽禁,家国破碎,自己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新皇与旧臣博弈的焦点。
听到通报,她缓缓起身,对着走进来的王良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动作优雅却疏离:“臣女钱怡,参见陛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这泼天的富贵降临在她身上她也丝毫不为之动容。
王良挥手让宫人退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心中微痛。
他体内的两个现代灵魂,一个欣赏她的坚韧和独立,一个理解她此刻的痛苦和挣扎。
“不必多礼。”王良的声音放柔了些,“登基和封后大典的日子定下了,六月初六。”
钱怡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垂眸不语。
“朝堂上的争论,想必你也听说了。”王良看着她,“朕力排众议。因为朕知道,你值得。”
钱怡抬起头,美丽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是痛苦,是无奈,也有一丝倔强:“真的值得吗?陛下,我姓钱。我的父亲,是您口中的‘伪帝’,是您亲手幽禁的‘顺义侯’。我的祖父是大周的叛贼,我身上流着罪臣的血,背负着无法洗刷的原罪。这样的我,如何配得上那母仪天下的凤冠霞帔?如何能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陛下的恩典,于我而言,是枷锁,是烈火烹油!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女……情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说着,再次深深拜倒,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
王良沉默地看着她,有了一丝的心疼,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这也是他所介怀的。
他知道,她说的“不愿意”,并非矫情,而是发自内心的痛苦、抗拒和挣扎。
他弯腰,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托起,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钱怡,看着朕。”
钱怡被迫抬头,迎上王良深邃而锐利的目光。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灵魂。
“你告诉朕,”王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你心里,可曾有过一丝仰慕?在北伐军营,你看着那个指挥若定、收复河山的少将军时?在京城动乱,你看到那个黄袍加身、挥斥方遒的新皇时?在承天门前,你绝望地拦在朕马前,为父亲求情时,看着朕的眼睛,可曾有过一丝……悸动?”
钱怡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随即又褪去血色。
王良的话,像一把利剑,精准地刺破了她用理智和痛苦筑起的心防。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不敢深究的情愫——军营中对他勇略的敬佩,对他偶尔流露少年笨拙的好奇与好感;看着他登顶时的震撼与复杂;承天门前那一刻,绝望中看到他最终放过父亲时,心底深处那丝不该有的、微弱却真实的感激和……悸动……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她无法否认!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出声。
“朕知道你有。”王良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叹息,“朕也知道你的痛苦和挣扎。但钱怡,人生在世,有些路,非走不可;有些责任,非担不可。朕是皇帝,朕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孤独,注定背负。而你,是朕认定的皇后,也是唯一能理解这份孤独和背负的人。”
他松开她的肩膀,后退一步,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但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你的出身,不是你的罪!你的父亲之过,不应由你来承担!朕赦免他,是出于情分和稳定。朕立你为后,是因为你是钱怡!因为你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有包容苦难的气度,有母仪天下的潜质!这是朕的江山,朕的皇后,由朕说了算!”
“至于枷锁……”王良的目光看向窗外广阔的天空,“凤冠是重,但它也代表着责任和力量。与其逃避,不如拿起它。用你的心,你的德,去证明给天下人看!证明你配得上!证明朕的选择没有错!用你的行动,去化解那些非议,去抚慰那些伤痛,去为像你一样身处困境的女子,撑起一片天!这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王良的话,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击在钱怡的心上。
逃避?青灯古佛?那不过是懦弱!父亲还在静思园,她若退缩,父亲最后的依靠也没了。
而王良话语中对她“悲悯”、“包容”、“母仪潜质”的评价,以及那句“为天下女子撑起一片天”的期许,像一道光,刺破了她心中的迷雾。
是啊,与其在痛苦中沉沦,不如……拿起那沉重的冠冕,去承担,去改变!
为了父亲,不,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无法磨灭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复杂情愫。
她眼中的迷茫和抗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坚韧和决然。
她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王良,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未来皇后的万福礼。
“臣妾……钱怡,”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谨遵……陛下旨意。”
这一刻,她选择了接受命运,也选择了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那份深埋心底的仰慕,化作了前行的勇气。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将与他并肩,共同面对这深宫如海,面对这天下风云。凤冠虽重,她亦决心昂首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