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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琰的余孽不甘心失败，与那批被动了奶酪的漕运蛀虫勾结，甚至…可能还有北晾黑手的挑拨。
他们不敢正面撼动王权，便用这等下作手段，妄图掐灭大周强兵的火种！
“查！”高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下达着不容置疑的铁令，“顺着漕运这条线，给本座挖！所有经手过这批伪造勘合的漕运司官吏，所有接触过此事的兵部、枢密院相关人等，一个不漏！查他们最近三个月的行踪、接触过的人、银钱往来！掘地三尺，也要把主谋和参与的死士揪出来！活口，本座要活口！至于北晾…”
他顿了顿，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给北境各站传令，盯紧所有关隘，尤其是与北晾有勾连的边镇豪强！有敢通风报信、暗通款曲者，立斩！夷三族！”
“是！”百户如蒙大赦，又带着无尽的惶恐，领命而去。
高安的目光扫过这片被火焰和爆炸蹂躏过的焦土，最后停留在被小心翼翼抬到面前、裹在隔热布中的那块深蓝色金属块上。
即使隔着布，依旧能感受到它残留的惊人热量。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氧化皮，一股沉甸甸的、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
“赵铁锤…”高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看着被铁卫看守在一旁、依旧失魂落魄盯着金属块的汉子，眼神复杂难明。这块在毁灭的废墟边缘诞生的奇异金属，究竟是希望的火种，还是另一个灾祸的开端？他不再犹豫，对心腹下令：“备快马！本座要亲自护送此物，还有此人，星夜兼程，回京面圣！”
京城，皇宫偏殿。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良背对着殿门，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舆图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面前御案上，摊着两份奏报：一份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洛阳火药坊被炸、损失惨重的噩耗；另一份，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周崇礼领衔，数十位翰林、科道言官联名弹劾的奏疏。
奏疏措辞激烈，引经据典，字字诛心：
“…陛下励精图治，锐意革新，臣等本应弹冠相庆。然今闻洛阳军器监，不务正本培元、修德明礼之正道，反行聚硝磺、炼妖火、制奇器之事，终至天降灾殃，坊毁人亡！此非天心示警乎？！”
“…奇技淫巧，古圣贤所深戒！昔公输子削木为鹊，墨子以为不若造车辖之实用；诸葛木牛流马，虽巧亦难济大事，终归尘土！今陛下惑于虚妄，欲以雷霆之火代圣人之道，以机巧之器易金戈铁马之勇，此乃舍本逐末，取祸之道也！”
“…《尚书》有云：‘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者，其刑辟！’军国重器，关乎社稷气运，岂可委于方士匠人之手？更遑论陛下竟欲以此‘邪器’破敌？若传扬开去，岂不令北晾蛮夷笑我大周无人，尽使妖法乎？徒损天朝威仪，动摇国本！”
“…臣等泣血叩请陛下：速罢军器监邪妄之举！严惩主持其事之聂欢、高安等佞臣！召回江南清丈之吏，安抚士绅之心！重归圣学正道，以仁德教化天下，方为长治久安之基！若执迷不悟，恐天罚将至，悔之晚矣！”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王良新政的核心，更首指他寄予厚望的火器之路。
殿内侍立的杨致和、徐贵、常宁、陈庆之、聂欢等人，个个脸色铁青，胸膛起伏。
聂欢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怒火几欲喷出。
老将陈庆之须发皆张，几次想要开口驳斥，都被杨致和以眼神制止。
“呵…天罚？妖法？动摇国本？”
王良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雷霆风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
“好大一顶帽子！朕登基以来，诛国贼、平边患、清吏治、推新政…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哪一件不是为了这天下苍生能活得有个人样？！如今，朕不过是想让大周的将士少流点血，让边关的百姓少受些屠戮，用更锋利的刀、更坚固的盾去守卫这片土地…这就成了‘奇技淫巧’？就成了‘动摇国本’？就成了‘取祸之道’？！”
他们到底是在担心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什么仁德？什么邪路？
又或者他们是在担心，一旦那些东西被研究出来，自己的地位不保？
他猛地抓起案头那本厚厚的弹劾奏疏，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毕露，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其撕得粉碎。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李芳刻意拔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通传声：“启禀陛下！靖安司提举高安，携要物及要犯，星夜兼程，殿外求见！”
如同冰河乍破，王良眼中那压抑的风暴瞬间被一股炽热的光芒取代。
他强压下立刻撕碎奏疏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甸甸的“罪证”重重拍回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震得众人心头一跳。
“宣！”王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高安的身影裹挟着一身仆仆风尘和浓重的硝烟气息，大步踏入殿内。
他脸色疲惫，眼中却燃烧着赶路未熄的火焰，玄色官袍上沾染着尘土和几点暗褐色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泥）。
他身后，两名靖安司铁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用厚厚湿布包裹、依旧散发着惊人热量的沉重物件。
另一个铁卫则押解着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眼神却异常执拗的赵铁锤。
“臣高安，叩见陛下！”高安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清晰，“臣奉命于洛阳遴选铸器之才，遭遇逆贼蓄意破坏！军器监火药坊三处库房被炸毁，损失惨重，工匠死伤逾百！”他语速极快，字字如铁，“然天佑大周！在爆炸发生之际，此人——”他猛地指向身旁被押着的赵铁锤，“于赛宝会现场，以极其简陋之法，竟成功熔炼出一种前所未见之奇异金属！臣不敢耽搁，星夜携其人与此物回京，请陛下圣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被湿布包裹的沉重物件和那个如同乞丐般的汉子身上。
聂欢更是猛地踏前一步，眼神死死盯住那包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王良的心脏，在听到“前所未见之奇异金属”几个字时，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动！他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呈…上来！”
铁卫将包裹抬至御阶之下，小心地解开湿布。
一层层剥落，随着最后一块湿布掀开——一块深蓝近黑、形状不规则、约莫拳头大小、表面覆盖着致密氧化皮的金属块，暴露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之下。
它通体散发着一种内敛的、沉甸甸的金属光泽，虽然离开了炉火，但其上蒸腾扭曲的热浪依旧清晰可见。
一股不同于任何己知钢铁的、带着奇异厚重感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紫宸偏殿！
王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他几乎是踉跄着从御阶上冲下，几步便冲到那金属块前。
他完全无视那灼人的温度，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触碰上那粗糙、滚烫的氧化层。
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致密！沉凝！远非普通生铁的疏松可比！
王良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高碳钢！
这感觉…这质感…绝对错不了！是钢！是跨越了生铁熟铁壁垒、真正意义上的钢！是承载他“雷霆之火”梦想的脊梁。
“好！好！好！”
王良猛地收回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狂喜！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殿内每一个或震惊、或茫然、或依旧带着疑虑的面孔，最终，那燃烧的目光定格在赵铁锤那张布满煤灰、写满疲惫与执拗的脸上。
“是你！？”王良指着那汉子子，声音洪亮，如同惊雷滚过殿宇，“告诉朕！告诉在场的诸位国之柱石！你熔炼此物，用的是何法？此物…有何不同？！”
赵铁锤被皇帝的目光和气势所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眼神中那股对“铁”的痴迷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回…回陛下！草民人没…没啥法子…就是…就是看火…听响…感觉不对…就…就加料…小人…小人觉得…这铁…这铁…它…它沉！硬！有…有劲！像…像活了一样！跟…跟以前打过的…都不一样！”他笨拙地比划着，试图表达那种难以言喻的质感，“小…小人以前…打刀…打最好的刀…砍…砍十下…刃口就卷了…崩了…可…可小人觉得…用…用这铁打刀…能…能砍一百下…一千下…都不带卷刃的！”
他这番毫无文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聂欢、萧破这些深知兵器之利的武将心头！
砍一百下…一千下…不卷刃？！这简首是神兵利器的胚子！
“哈哈哈哈！”
王良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拨云见日、一扫阴霾的畅快！他猛地指向御案上那本刺眼的弹劾奏疏，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九天，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翰林院诸公！尔等听清楚了？！”
“奇技淫巧？！妖法邪器？！动摇国本？！”
“此物！此乃我大周将士未来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之脊梁！此乃我大周龙旗插遍寰宇之根基！”
“尔等口中腐朽的圣贤之道，能挡北晾铁骑否？能铸此神物否？能佑我大周万世太平否？！”
“迂腐！无知！误国！”
王良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震得殿宇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个反对者的心上！他猛地一拂袖，将那本厚厚的奏 疏 扫落在地，如同扫去一堆碍眼的垃圾！
“聂欢！”
“臣在！”聂欢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此人赵铁锤，熔炼奇金有功！擢升！特授‘军器监少监’（从五品）！专司主持此‘精钢’熔炼之法！所需人手、物料、场地，由你全力配合，务必尽快完善此法，熔炼出足够数量、足够尺寸之精钢！”
“臣遵旨！”聂欢眼中精光爆射，大声应诺。
“高安！”
“臣在！”
“查！给朕往死里查！洛阳火药坊爆炸案，江南清丈闹事案，漕运沉船淤塞案！朕不管背后是张琰余孽，是漕运蛀虫，还是北晾细作！有一个算一个，给朕连根拔起！朕要他们的脑袋，祭奠死去的工匠！祭奠我大周险些夭折的未来！”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高安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凛冽的杀意。
“至于翰林院…”王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殿外（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翰林院的方向），“传朕口谕：周崇礼等一干人等，闭门思过！好好想想，什么是真正的‘国本’！再敢妄议新政，阻挠军器之事，休怪朕…不讲情面！”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狂风暴雨，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和无边威势，瞬间涤荡了殿内所有的阴霾与质疑！
杨致和、徐贵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振奋。
陈庆之捋着胡须，看向那块深蓝金属块的目光，充满了老将看到神兵利器的灼热。
萧破按着腰间的剑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赵铁锤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官话，只知道自己好像…当官了？
还是个大官？
管…管打铁的？
巨大的反差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原本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王法，要一命呜呼了，没想到却是得了个天大的好处。
王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在那块深蓝近黑的精钢块上，如同看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缓缓走到赵铁锤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竟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赵铁锤那双布满厚厚老茧、烫伤累累、沾满煤灰油污、粗糙得如同砂砾般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