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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镇的张灯结彩里，阿福站在院门口搓手。他粗布短褐洗得发白，腰间别着阿秀连夜缝的绣着并蒂莲的荷包——这是他第一次来丈人家拜寿，紧张得后颈冒汗。
"阿福哥，记着！"阿秀从门里探出头，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岳父介绍老学究陈先生时，你说'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仆人端汤来，你说'两人不看井'；要是有人碰倒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阿福把纸条塞进裤兜，纸角戳得大腿生疼，"阿秀你都说了八遍了，我能忘吗？"
寿宴设在正厅，檀香缭绕。张员外捋着花白胡子坐主位，左边是陈先生——听说这位老学究能背半本《论语》，右边是县太爷，正端着茶盏笑。阿福缩在角落，盯着自己沾了饭粒的青布衫，恨不得钻桌底下去。
"这位是阿福，我家女婿。"张员外拍了拍阿福的肩，"虽说是庄稼汉出身，倒是个实诚孩子。"
陈先生扶了扶眼镜："哦？不知阿福贤侄平日可有读书？"
阿福的腿肚子首打颤。他想起阿秀教的"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硬着头皮站起来："那啥......一鸟入林，百鸟压音！"
满座皆愣。县太爷先反应过来，憋着笑："小友这是在说谦逊？"
"对！"阿福眼睛一亮，"我阿秀说，见着有学问的人，得说自己笨，不能抢风头！"
陈先生捋须大笑："好个'一鸟入林，百鸟压音'！这话说得妙——"他指了指阿福，"像这林子里的麻雀，偏要学凤凰压低嗓子，倒显得可爱！"
阿福的脸涨得通红，一屁股坐回椅子，把碗碰得叮当响。阿秀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忙端起汤碗："那啥......两人不看井！"
"两人不看井？"县太爷放下茶盏，"这又作何解？"
阿福急得首搓手："阿秀说，端汤要小心，别洒了；跟人说话要谨慎，别露怯......"他偷偷瞄了眼阿秀，"就像两人看井，得互相照应着，别掉进去！"
陈先生拍案喝彩："妙哉！'两人不看井'，说的是处世要稳当，这孩子倒悟透了！"
县太爷捻着胡子点头："张老哥好福气，找了个会琢磨的女婿。"
阿福摸着后颈首乐，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正得意呢，外头"哐当"一声响——是仆人端屏风时不小心撞翻了。
"哎呦喂！"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去扶。
"墙倒众人推！"阿福脱口而出。
满座死寂。阿秀差点把筷子戳进碗里——这句是教他应付尴尬场面的，怎么这时候用上了？
陈先生却突然笑出了声："好个'墙倒众人推'！"他指了指地上的屏风，"这屏风歪了，众人去扶，反倒是实话。小友这话说得通透，比那些酸秀才强多了！"
县太爷一拍桌子："妙！张老哥这女婿，是块藏在沙里的玉！"
张员外捋着胡子首点头："我就说我女婿实诚，你们偏不信！"
阿福被夸得晕头转向，低头扒饭时，听见阿秀在他耳边嘀咕："你这傻子，哪是会说话？分明是歪打正着！"
可他不在乎。看他面前堆成小山的枣子、花生、桂花糕，再看看陈先生和县太爷赞许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这"傻"字，倒也没那么难听了。
散席时，陈先生拉着阿福的手："贤侄，明日来我书房，我教你读《论语》——就从前两句'学而时习之'开始。"
阿福慌忙摆手："我...我不识字......"
"识字不重要。"陈先生笑，"重要的是，你有一颗比字还真的心。"
阿秀在门口等他，戳了戳他的荷包："明日我把《三字经》抄给你，省得你又说'一鸟入林'。"
阿福摸着荷包上的针脚，突然笑了。他望着天边的晚霞，觉得今天的太阳，比往日都暖。
后来，青溪镇的人都说，张员外的傻女婿其实最聪明。有人问他窍门，他挠着头说："哪有窍门？不过是阿秀教的三句话，赶巧用对了地方。"
再后来，陈先生真的收了阿福当学生。他教阿福的第一堂课，是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阿福搬着小马扎，捧着《三字经》，嘴里念叨："人之初，性本善......"
而那三句被他"歪打正着"的话，也成了青溪镇的俏皮话——
"见着有学问的，就说'一鸟入林，百鸟压音'；
端汤要小心，就说'两人不看井'；
要是出了岔子，就说'墙倒众人推'。
管它三七二十一，真诚最顶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