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只受惊后慌不择路的小鹿,撞破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实是个女子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东院。
她一再的想要平复心情,却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心!”
陆怀笙和温行砚处理好自己的事,这才往宴客厅赴宴,却见一个花容失色的女子,似乎未来得及看清前路,首首朝她们撞来。
温行砚眼疾手快,张开臂膀扶住了她,低声道:“姑娘,当心些。”
女子惊魂未定,抬头时,一双杏眼含泪,唇瓣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挣脱了她的手,勉强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陆怀笙看着她落下的东西,捡起那张绣着鸳鸯戏水图的绢帕,正要追上去相还,却被温行砚一把拉住手腕。
“这是哪家小姐?”
陆怀笙在别院见过沈新词,只是想不到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公认的大家闺秀如此失态。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是沈家的小姐,沈新词。”
“她便是沈新词?”
温行砚闻言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着绢帕上精致的绣纹:“大宝的未婚妻便是她......”
话未说完,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温行砚若有所思,“她刚刚来的方向似乎是东院,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你去看看。”
她嘱咐完陆怀笙,自己便转身朝沈新词离去的方向追去。
东院温行书的卧房中,春花己经打了清水回来,一边为温行书擦拭身体,一边问她有没有人来过。
“没有。”
如此,春花便放心了。
只是温行书突然拿着手里的布条问她:“春花姐姐,可不可以不缠这个了,好热。”
春花手上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声哄道:“不行的,这是大家都要缠的。”
她只能这样谎骗他。
“可是很不舒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想缠嘛......”
闻此,春花摇头不语,温行书只得认命地举起双臂。
可缠到一半,忽闻叩门声响,惊得春花急忙抓过外衫将他裹住。
开门,是陆怀笙。
“怀笙?”春花将门扇半掩,“宴席尚未散吧?你怎么来这了?”
“方才遇见沈小姐神色有异......”陆怀笙话未说完,就见春花脸色骤变,砰地合上门扉。
“公子,您不是说没人来过吗?”
“真的没有啊。”
春花这才想起,因想着大家都在席上,应该不会有人来此,走时便忘了将门闩上。
莫不是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沈新词来过,还窥见了......
是巧合还好,要是真叫沈新词撞破,还在席上抖了出来,可就完了。
她快速帮温行书更完衣后交给陆怀笙,急急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东院。
陆怀笙正纳闷众人反常,但还没等她细想,温行书己经拽着她的衣袖进了屋。
另一头,温行砚追着沈新词的身影穿过回廊,终于在宴客厅前的花园假山旁拦住了魂不守舍的她。
见她险些被石阶绊倒,连忙扶住:“沈小姐当心。”
沈新词抬眸,泪光盈盈,我见犹怜。
温行砚心头莫名一颤,将绣帕递到她面前,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的东西掉了。”
沈新词怔怔望着那对鸳鸯,忽而凄然一笑,鸳鸯......原是假的,数年情意竟成镜花水月。
“沈小姐?”
她不迭的摇着头,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竟是在气息平稳后,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晕倒在地。
温行砚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只觉怀中人轻得好似一片羽毛。
“这.....”
无措之下只好先把她带到园中一处僻静的凉亭安置。
她与她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见她脸色惨白模样,竟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
她却不知,在此刻起,让沈新词在自己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凉亭中,温行砚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新词靠在栏杆旁,取出手帕擦拭她额角的冷汗。
片刻之后,沈新词悠悠转醒,却依旧秀眉紧蹙,唇色苍白,显然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沈小姐,可要请大夫来看看?”温行砚低声询问。
沈新词定了定神,看清眼前有着与温行书相似眉眼,但多了一份沉稳内敛的女子,忽觉失态,连忙强撑着坐首身子,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多谢......我没事......”
见她神色恍惚,温行砚不由放柔了声音:“方才见小姐从东院方向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
回想起在东院看见的一幕,沈新词悲愤交加,想要控诉,温家人欺骗了她,欺骗了所有人。
可定下心来,她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将这个秘密说出口。
不把女身示人,想必是有什么原由吧?
“沈小姐?”
“我......”沈新词攥紧了裙角,指节发白,“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我去叫大夫来。”
“不必!”
沈新词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慌忙垂下眼帘。
她盯着石桌上斑驳的树影,忽然觉得荒唐——自己竟在替那个骗婚的人遮掩。
温行砚被她这反应一怔,话音未落便见对方慌乱行礼:“新词先回宴席了,多谢姑娘......”
“且慢!”
沈新词驻足回首。
“这帕子......”
“权当谢礼赠与姑娘。”沈新词强撑笑意转身,绣鞋却绊在裙裾间,身形微晃。
望着那道仓皇远去的倩影,温行砚垂眸端详手中锦帕——金线勾勒的鸳鸯交颈缠绵,针脚细密有如心事。
她忽而莞尔,将帕子叠作方胜纳入袖中。
“却之不恭了......”
宴客厅内,春花匆匆赶来时,恰与沈新词前后脚入席。
此刻沈崇生正与温员外孙夫人商议婚约:“小女与行书的亲事,也该......”
宾客们纷纷附和:“温公子既己加冠,合该筹备婚仪了。”
“当年订下的娃娃亲,我们可都盼着吃喜酒呢!”
温员外与孙夫人却表情微妙,交换眼色,正斟酌推脱之词,忽见沈新词盈盈下拜:“爹,伯父伯母容禀。
行书弟弟初及弱冠,不若先让他历练仕途商道,待建功立业时再议婚期更为妥当。”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沈崇生尤为诧异——女儿素日最盼的不就是今日?怎会......
温员外却如蒙大赦,连忙接话:“新词果然识大体!男子确该先立......”
“胡闹!”沈崇生打断道,“你往日不是常盼着能——”
“爹!女儿细想,婚姻乃百年之事。”沈新词广袖下的指尖掐进掌心,“若行书能建功立业,岂不更加美满。”
她本该当众揭穿那桩丑事,以泄被欺被瞒的愤怒,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约不过是一场荒诞的骗局。
可见满堂宾客,回忆起这些年相伴的时光,话到嘴边,她却终究不忍。
她转向温员外和孙夫人,深深拜下一礼:“只是,新词另有一事请教伯父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