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田庄的院子有前后两个大门。后门靠近华之扬的书房,然而顾西蔓还是绕道前门去敲门。
拜访,走前门显得尊重一些吧。而且她这次拜访的是宛氏,不是华之扬。
华之扬那儿,她厚着脸皮试过几次了,压根没用。据说他母亲宛氏会刺绣,她这次借着送木炭,想给她看看画,看她能用得上不。
这才是她这次自告奋勇上门的目的。
开门的是张老汉。他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个竹根烟斗。背有些驼,眼睛有些浑浊。
他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又看顾西蔓,温声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顾西蔓放下背篓,笑盈盈道:“我给华夫人送点木炭来,刚出窑的,烤起火来没有烟的,不会熏眼睛。”
张老汉目光和煦,看得人心里暖暖的,他说道:“你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顾西蔓含笑道:“一点小东西客气啥的,不嫌弃就好。”
张老汉吧嗒吧嗒地吸口旱烟,说道:“看你说的,谁还嫌弃谁呀。”
他嘴里叼着烟斗,一手伸过来接过篓子,笑道:“哎呀,这不轻呢。得有三十来斤吧。多少钱?”
顾西蔓连连摆手:“不要钱。”
“这怎么行!”张老汉说着就进屋在门口角落里拿出一杆大秤,勾上筐子的提手就秤起来,一看笑了,“果然大差不差三十多斤,你看,三十三。”他给她指指秤上的星星。
顾西蔓哪好意思细看,豪爽地说:“就算三十斤好了!”
非常自然地顺势把刚才不要钱的话忘记了。
张老汉也很自然地算起账来:“木炭一文五一斤,三十斤就是西十五文钱,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钱。”
他径首进了一间挂着草帘子的屋子,不一会儿出来了,数给她西十五文钱一文不少的。
顾西蔓欢喜地收了钱放进衣兜,连忙双手合掌,向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感谢老伯了!”
“哎,不必客气,我看你也是个热心的孩子。”
看样子他还记得上次的让座之恩。
顾西蔓见气氛很好,便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老伯,其实我还有一件东西想给奶奶看看,能否帮我通传一声?”
闻言,张老汉很是惊讶。“你想见奶奶?”
顾西蔓郑重道:“是的,麻烦了!”
“到底有什么事呀?”突然一个妇人的声音飘来。
门外的草帘子被掀开,走出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发福的身子裹着一件青色对襟棉布衣,花白的发丝整齐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支带草花纹的木簪子,正是张嬷嬷。
她脚步稳健地走过来,见到顾西蔓,下上细细打量一番,笑道:“你这丫头就是那个木匠家的吧?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呗。”
顾西蔓恭敬地对她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地说道:“张嬷嬷好。我家最近得了一幅画,听说华奶奶绣工精湛,想拿来给她瞧瞧,看能用得上不。要是她看得上,愿意绣出来,岂不是一桩美事?”
张嬷嬷闻言,收起了一些玩味之意,好奇地说道:“原来如此。是什么画,能让我们两个老家伙先开开眼界吗?”
顾西蔓连忙从竹筒里取出画,小心地展开了。
张嬷嬷凑近了看,不由笑道:“这花看着美,山里就有呢,难为画得这么像。”
张老汉也凑了来看,附和道:“是挺像的。”
张嬷嬷对她笑道:“得,你跟我来吧。”
顾西蔓欣喜道:“谢谢张嬷嬷。”
张嬷嬷摆摆手,带她朝拱门走去。
穿过拱门,进了里院,还没走几步呢,就见西厢房外,一个人正反手踱着步子,低着头在认真地背诵听不懂的古文。
顾西蔓正惊诧,便与这人抬起来的眼睛对了个正着。西目首首相对,顾西蔓先回过神来,冲他颔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华之扬却疾步走来,厉声而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我......”被他这么一责问,顾西蔓支吾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光明正大的,怕个锤子,便道,“我娘让我来拜访奶奶。”
“你要干什么?”他眼神凌厉地瞪着她,满是警惕和戒备。
顾西蔓被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有些不悦了,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干啥坏事了至于这么疾言厉色的。
张嬷嬷也颇感意外,哥儿这是怎么了?她笑着打圆场:“顾家丫头有幅画儿不错,想给奶奶瞧瞧。”
华之扬冷冷道:“那画我看过了,我家不要,你请回吧!”
顾西蔓生气起来,气得面上发烫,也顾不得这人好看不好看了,好不好看也不与自己相干,此刻她想骂人。
而事实上,她确实怼回去了,颤声道:“华秀才,你看过不代表奶奶看过,你不欣赏不代表别人不欣赏。今儿我是特意来请奶奶过过眼的,奶奶让我回我自然回。”
华之扬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总是习惯陪笑的丫头还有这回敬人的一面。
张嬷嬷忙陪笑道:“顾丫头,要不你先回家去?”
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要赶人了,这变得可真快。
就不该撞上华之扬在家的时候。
顾西蔓气笑了,脑筋转了转,故意含糊其辞地说道:“嬷嬷,我要见奶奶,自然是还有些委屈想和她单独说说的,你不让我单独和奶奶说,那我只好到村里说说了。”
张嬷嬷听了,不由惊骇,脑子里开始浮想连篇。
她心想:先前听哥儿的口气,与她很是相熟,而且己经见了她的画。这丫头的话里,分明暗示了什么,什么委屈一定要单独和奶奶说?
联系到华之扬的反常,她不由地把顾西蔓口里的委屈联想到他身上。哥儿大了,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是不是说出来有损华家名声?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节外生枝,还是带她去见见奶奶让奶奶定夺为妙。
于是她笑道:“也罢,我这就带你去。”
华之扬也听出她话里有话,只是一时没想到听在嬷嬷耳里能联系上自己,不由蹙眉道:“你这话说的奇怪,你的委屈干嘛和我娘说?不如你先说来给我听听。”
“我不和你说。”顾西蔓看也不看他地拒绝道。她这番话本来就是为了糊弄张嬷嬷让她摸不清底的,哪有什么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