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在冰冷的金属床板上坐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天花板上那个昏黄灯泡永恒地散发着它那点可怜的光和热,像一颗快要燃尽的残星。
怀里的“红夫人”经过“能量惰化处理”后,那种与她血脉相连的共鸣感变得迟钝了许多,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空虚。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囚室的死寂。夜歌警觉地抬起头,望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敲门声很有节奏,三轻两重,不像是守卫那种程式化的粗暴。
门上的观察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新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可别第一天就哭鼻子哦。”
夜歌没有回应,只是戒备地盯着那双眼睛。
“啧,没礼貌的小丫头。”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调调,“听着,我叫‘老鼠’,住你隔壁C-006。看在你长得还算顺眼的份上,免费送你几条这里的生存法则,算是见面礼。”
夜歌依旧沉默,但耳朵却竖了起来。她确实需要了解这个鬼地方的规则,任何能让她多活一天,或者少受点罪的信息,她都不能放过。
“第一,”老鼠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管好你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好奇心在这里是催命符,知道吗?那些‘白大褂’和‘黑皮狗’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白大褂”大概是指那些研究人员或者医生,“黑皮狗”显然是那些穿着灰黑色制服的守卫。夜歌默默记下这些代号。
“第二,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老鼠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这里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在疯的路上。为了点吃的,为了点药,或者仅仅是为了找点乐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那把破琴……最好藏好点,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在这里,任何与众不同的东西都可能招来麻烦。”
夜歌下意识地抱紧了“红夫人”。
“第三,关于‘力量’。我知道你肯定有,不然也不会被关到C区来。”老鼠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一些,“不到万不得己,别轻易使用。每一次使用,都会被记录,会被‘评估’。评估结果不好,你知道下场。”
夜歌想起了那个被“净化”的失控残响者,胃里一阵翻腾。
“当然,”老鼠话锋一转,又带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如果你能把力量控制得像变魔术一样精妙,或者能给‘上面’带来他们想要的‘惊喜’,那又另当别论。说不定还能混个‘优待’,比如多块发霉的面包,或者少挨几针‘镇定剂’。”
“第西,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老鼠的声音压到了极致,几乎细不可闻,“小心‘零’。守望者·零。那家伙不是人,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别试图揣测他的想法,别试图挑衅他的权威,更别妄想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仁慈。他只关心他的‘数据’和‘秩序’。任何扰乱这两样东西的,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清除。”
零……夜歌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眼神冰冷的男人。即使只是想起他,都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寒意。
“好了,免费情报到此结束。”老鼠的声音恢复了轻快,“祝你好运,小丫头。希望下次送饭的时候,还能看到你囫囵个儿地坐在这里,而不是被抬出去。”
观察窗的缝隙合上了。走廊外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压抑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夜歌的幻听。
但夜歌知道不是。老鼠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刻刀,将这个“残响收容所”的残酷规则,一笔一划地刻进了她的脑海。
不相信任何人。管好自己的力量。小心零。
每一条,都像是用鲜血写成的。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铁锈和霉味依旧浓烈,但她似乎己经开始习惯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红夫人”,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琴颈。
这里是地狱,但即使在地狱,她也要活下去。
为了那些逝去的,也为了……或许还存在的,一丝渺茫的可能。
就在这时,囚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亮度陡然增加了几分。接着,墙壁上的一个小小的金属格挡板“咔哒”一声打开,一个盛着不明糊状物和一块干硬黑面包的金属餐盘被从外面推了进来。
放饭时间到了。
夜歌看着那份“食物”,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但她知道,她必须吃下去。
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填饱肚子。哪怕吃的是猪食,不,可能连猪食都不如。
她拿起那块比石头还硬的黑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
粗糙,干涩,难以下咽。
但她咀嚼着,像是在咀嚼着自己的命运。
铁锈与霉味中的规则,她记住了。而现在,她要开始学习如何在这种规则下,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