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夜市顶棚,姜绾擦拭着透明厨房的玻璃,看着雨滴在昏黄的灯光下晕开。摊位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老主顾,囡囡蹲在角落玩着塑料厨师玩具,突然举起姜绾的笔记本欢呼:“姐姐!我找到会飞的小猪啦!”
笔记本“啪嗒”掉在地上,夹在其中的照片滑了出来。姜绾蹲下身去捡,却见囡囡己经把照片举到周虎面前:“爸爸快看!这个叔叔好帅!”照片里年轻的周虎穿着米其林餐厅制服,站在金发主厨身边笑得灿烂,照片背面“致顾砚”的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
周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接过照片。姜绾注意到他喉结剧烈滚动,额角青筋突突首跳:“这...这照片你从哪来的?”囡囡眨巴着大眼睛:“在姐姐笔记本里呀!和好多奇怪的菜谱放在一起!”
姜绾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刹车声。司砚裹着黑色风衣冲过来,在雨幕中像一道冷峻的影子。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谁让你碰这些东西的?”声音里带着姜绾从未听过的暴戾。
囡囡“哇”地哭出声,周虎猛地将女儿护在身后:“小砚,你别吓着孩子!”这个称呼让司砚浑身一震,他后退半步撞到摊位支架,调料罐叮当作响。姜绾弯腰抱起囡囡,轻声哄着,余光却瞥见司砚捡起照片时,指腹在“顾砚”二字上反复,仿佛要把字迹刻进皮肤。
雨越下越大,姜绾把众人让进临时搭建的雨棚。周虎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雨帘中明明灭灭:“顾砚是小砚的师父,也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二十年前,我们在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厅共事,顾砚是最年轻的主厨,他...他教会小砚所有的烹饪技艺。”
司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姜绾想上前查看,却被他冰冷的眼神逼退。周虎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餐厅发生爆炸,顾砚...没能逃出来。小砚觉得是自己的失误害死了师父,从此再也不肯进正规厨房。”
囡囡突然挣脱姜绾的怀抱,踮脚擦掉司砚脸上的雨水:“叔叔不哭,姐姐做的炒粉能让伤心的人变开心!”司砚浑身僵硬,任由小女孩把沾着雨水的纸巾按在自己脸上。姜绾注意到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的月牙形血痕格外刺眼。
深夜收摊时,姜绾发现司砚蹲在路灯下,修长的手指捏着她遗落的菜谱。泛黄的纸页上,姜绾用红笔标注的“分子料理温度控制法”旁,多了几行清秀的小字批注。察觉到脚步声,司砚慌忙把菜谱塞进风衣:“记着,薄荷爆汁珠不能超过零下196度。”
“顾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姜绾轻声问。司砚猛地转身,风衣下摆扫过积水溅起水花。月光照亮他通红的眼眶,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不过是个失败者的执念。”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
接下来的几天,司砚再也没出现。姜绾在整理新到货的香料时,发现木箱夹层里藏着个牛皮本,扉页是顾砚的字迹:“致小砚:真正的美味不是技巧的堆砌,而是厨师的心。”本子里夹着张泛黄的报纸,头条新闻是“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厅爆炸事故”,配图里年轻的司砚跪在废墟前,怀里抱着烧焦的厨师帽。
夜市的霓虹灯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七彩光斑,姜绾抚摸着报纸上司砚年轻的脸庞。突然,她抓起雨伞冲进雨里,朝着司砚居住的老城区跑去。在破旧的居民楼前,她看见阳台上摇晃的身影——司砚举着酒瓶,脚下散落着撕碎的菜谱。
“司砚!”姜绾的喊声穿透雨幕。司砚身形一晃,酒瓶从指间滑落。千钧一发之际,姜绾冲过去稳稳接住,冰凉的酒液溅在两人身上。西目相对的瞬间,司砚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下一秒,他突然将头埋进她肩头,滚烫的泪水透过单薄的衬衫渗进皮肤:“我以为...我能忘记...”
雨声渐歇,姜绾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闻着他身上混合着酒气和香料的气息。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司砚的声音闷在她肩头:“那天在仓库...我看到你被陆沉舟抓住,突然想起师父被火困住的样子...我不能再失去...”
姜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捧起司砚湿漉漉的脸,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痕。路灯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倒映着她泛红的眼眶:“你从来都不是失败者。”她轻声说,“顾砚一定希望你带着他的那份热爱,继续走下去。”
司砚喉结滚动,突然倾身吻住她。这个带着雨水咸涩和薄荷清香的吻,让姜绾想起第一次做出爆汁珠时的惊喜——在舌尖炸开的,是压抑许久的炽热与温柔。当两人分开时,司砚的耳尖红得滴血,却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腕:“明天...我帮你调试新设备。”
晨雾未散,姜绾的摊位前己经飘出的香气。司砚戴着她的备用厨师帽,专注地往炒锅里撒着秘制香料。囡囡举着画满爱心的菜单跑来跑去:“叔叔和姐姐做的炒粉,是世界上最甜的味道!”姜绾与司砚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晨光里,两个身影在热气氤氲中渐渐重叠,像一幅温暖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