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夜风裹着寒意,姜绾呵出的白雾在路灯下凝成细小的水珠。她蹲在摊位前收拾最后一袋垃圾,帆布手套被油污浸得发亮,指甲缝里还嵌着炒制酱料时溅上的红辣椒碎。夜市的喧嚣早己散去,只有远处烧烤摊传来零星的碰杯声。
木盒出现得毫无征兆。深褐色的檀木表面缠着褪色的红绸,边角处雕刻着缠枝莲纹,连缝隙里的灰尘都透着岁月的气息。姜绾首起腰时,后腰传来隐隐的酸痛,她盯着木盒发怔——分明记得收摊前这里什么都没有。
“谁的东西?”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指尖触到盒盖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木盒开合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沉睡百年的机关被唤醒。
泛黄的宣纸上,蝇头小楷工整记录着“御膳房秘制炒粉方”。姜绾的呼吸陡然急促,瞳孔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微微收缩。前世在米其林餐厅做帮工时,她曾听主厨提起过这份失传的秘方——用清晨带露的紫苏叶垫底,佐以三蒸三晒的玫瑰露,最后撒上九种西域香料,是专为乾隆南巡研制的贡品。
纸张边缘还画着简略的火候图,炭盆要摆成北斗七星状,铁锅需用陈年桐油反复淬炼七七西十九日。姜绾的手指抚过纸面,突然摸到某处微微凸起,对着路灯细看,竟是用朱砂勾勒的防伪印记——两条交缠的金龙,正是清代御膳房的暗纹。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这份秘方曾被收录在故宫博物院的古籍善本里,十年前随库房失火化为灰烬,如今却安静地躺在她面前。秘方末尾,一个龙飞凤舞的“砚”字刺入眼帘,墨迹未干,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新鲜的血迹。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姜绾猛地回头,只看见尾灯在街角消失的红光。她抱紧木盒站起身,帆布围裙上的炒粉油渍蹭在盒面上,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司砚发来的消息:“明天早市有新鲜的松露,要不要一起去挑?”
对话框的光标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姜绾却盯着屏幕出神。她想起昨夜司砚说起师父时泛红的眼眶,想起他偷偷往她保温桶里塞的驱寒姜茶,想起他在发布会后台紧张得把盐当成糖时耳尖的红晕。夜风卷起她的发丝,秘方上的香料配比在脑海中自动排列组合,突然与司砚教她的分子料理技法产生奇妙共鸣。
回到家时,老式挂钟敲响凌晨两点。姜绾把木盒供在餐桌上,拧开台灯细细端详。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字条,素白宣纸上只有八个字:“以味为媒,以心相赠”。字迹与落款的“砚”字如出一辙,只是笔锋更显凌厉,倒像是刻在铁板上的刀痕。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秘方,平铺在案板上,突然发现背面有道极细的折痕。对着灯光展开,竟是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着城郊某处荒废的宅院。姜绾的心跳骤然加快,前世陆沉舟暗中开设赌场的地方,正是这片区域。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屋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姜绾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冷白的光线扫过秘方,那些沉睡百年的文字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她想起白天周虎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林疏桐提到陆沉舟最近频繁出入古董黑市,想起司砚总是在深夜独自翻看泛黄的相册......
“所以这不仅是秘方。”她对着虚空轻声说,手指无意识着“砚”字,“是请柬,也是战书。”
厨房的挂钟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姜绾起身倒了杯温水。玻璃杯外壁很快凝满水珠,倒映出她沉思的侧脸。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司砚又发来消息:“对了,明天顺路带些你喜欢的桂花蜜?”
她盯着这条消息,突然笑出声。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好,顺便帮我查件事——乾隆年间御膳房有个姓顾的厨子,后来怎么样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云层裂开缝隙,月光重新洒在秘方上,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在柔光中轻轻颤动。
姜绾将木盒重新包好,塞进床底的旧皮箱。箱底压着的,是她重生后写下的第一份创业计划书,边角早己被翻得卷边。夜风拍打着窗户,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新菜品的模样——用分子料理还原的玫瑰露爆珠,搭配古法炒制的紫苏米粉,最后撒上研磨成粉的西域香料......
凌晨三点,姜绾又一次打开台灯。她取出笔记本,开始绘制新菜单的草图。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秘方上的“砚”字仿佛化作司砚清冷的眉眼。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时,她合上本子,封面上“食光纪”三个字被朝阳镀上金边,而皮箱深处的木盒,正静静等待着属于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