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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重建的第七天，姜绾在储物间发现半块焦黑的舒芙蕾。
“这是...？”她对着阳光举起那块硬如石头的甜点，裂纹里还嵌着细小的金箔。
司砚正在擦拭新到的主厨刀，指节顿在刀柄雕花处：“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厅‘Lumière’的招牌，我学徒时烤坏的第一百二十七个。”
凌晨的厨房泛着消毒水味，姜绾打开蒸箱，雾气漫过司砚腕间的刀疤。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盒，里面装着焦黑的围裙带——边缘蜷曲如被火吻过的枫叶，织带内侧绣着极小的“沈”字。
“二零一八年三月十七日，”他用刀尖挑起围裙带，“我让学徒独自操作分子料理的火焰喷枪。他太想复刻我的‘焦糖瀑布’技法，喷枪距离舒芙蕾太近...”
铁盒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当年的事故报告。姜绾看见“七人重伤”“主厨沈砚之过失致人毁容”的字样，手指突然发抖。
“那天飘着樱花，”司砚的声音像被烤干的面包屑，“救护车鸣笛时，我正在给客人切惠灵顿牛排。血从后厨滴到餐厅地毯，染红了一位女士的高跟鞋。”
蒸箱“叮”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姜绾把改良版的红糖发糕端出来，顶部裂着漂亮的纹路，像极了那块焦黑的舒芙蕾。司砚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你总爱把失败的东西烤成另一种成功。”
夜风从窗口卷进，带着炒粉摊新换的帆布帘味道。司砚卷起袖子，露出整条小臂的烧伤——从手腕蜿蜒至肘弯，像凝固的岩浆。姜绾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司砚站在米其林餐厅后厨，旁边是笑得温和的父亲，两人手中各持一把主厨刀。
“我父亲...是不是帮过你？”她的指尖悬在那些疤痕上方，不敢落下。
司砚转身打开冰箱，冷气扑来遮住他的表情：“你父亲是我在蓝带厨艺学校的助教。他教我第一个法式酱，说‘酱汁如人，要经得起火候’。”冰箱里的黄油块上，还沾着他今早揉面时的面粉。
后半夜，姜绾被烤箱警报惊醒。司砚跪在地上收拾碎玻璃，左手攥着渗血的纱布——他想烤她最爱吃的可露丽，却不小心碰翻了烤盘。
“别碰！”她冲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碎片，“你怎么总是这样...”
“这样没用？”他仰头看她，睫毛投下阴影，“当年我抱着那个学徒冲出火场，他在我怀里说‘师父，我的脸是不是像舒芙蕾一样糊了’。后来他转去做甜品师，每次寄来的马卡龙都甜得发苦。”
姜绾忽然想起储物间里的舒芙蕾，转身翻出那个铁盒。她把发糕掰碎，混着奶油塞进焦黑的舒芙蕾裂缝，再撒上一把桂花。司砚看着她的动作，喉结滚动：“你在干什么？”
“给过去加点甜。”她把重组的甜点推到他面前，“尝尝看，焦苦和甜腻，能不能变成新的味道。”
第一缕晨光爬上操作台时，司砚咬下第一口。发糕的松软渗进舒芙蕾的脆壳，桂花在舌尖爆开，盖过了残留的焦味。他忽然笑出声，肩膀颤抖，像在哭又像在笑。姜绾看见他眼角的泪，落在那块重生的甜点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我父亲去世前，”她轻声说，“总在念叨‘小沈的火焰技法该收收锋芒了’。他书房的保险柜里，有你寄给他的每一本米其林餐厅手册。”
司砚猛地抬头，晨光穿过他耳后的疤痕，在台面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姜绾从口袋里摸出枚旧硬币，背面刻着“Lumière 2015”——是父亲临终前握在手里的东西。
“他说，这是你赢来的第一枚米其林星星纪念币。”她把硬币放在他掌心，“其实你早就赢了，在有人愿意为你的失误买单时，在有人记得你的每一份用心时。”
烤箱的余热还未散尽，司砚忽然站起身，扯过新的围裙系在腰间。姜绾看见他在围裙带上别了枚小雏菊胸针——是她昨天插在他口袋里的。
“明天教我做可露丽吧，”他拿起主厨刀，刀刃在晨光中泛起冷光，却又带着暖意，“这次我保证，不会再烤焦。”
窗外，夜市的摊主们开始支棱摊位。姜绾听见周虎在喊“姜丫头，新到的土鸡蛋要不要”，司砚的刀己经在案板上敲出节奏，像在给某个遥远的过去打拍子。
那块被重构的舒芙蕾静静躺在操作台上，裂缝里的奶油渗着桂花香气，像道愈合的伤疤，又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